“古语有言,稗官野史。与正史相对,虽是并无多大名声的小官所撰,但胜在敢言,奴婢窃以为从明先生所言,或许为真。”
东方瑶缓步走上前来,做了一个极为规整的礼:“奴婢东方瑶,拜见诸位明公,这次有些唐突,惊扰到各位了,还请恕罪。”
语罢又深深一揖。
在场几人无不惊诧,徐元柏最先忍不住道:“你便是皇后娘娘特准来东宫跟从太子殿下修史的那个婢女?”
东方瑶轻轻点头。
赵建本摸着胡子,一副不买账的样子:“我瞧你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哪里堪得此重任,倒不如回皇后身边继续伺候她吧!”
眼见两位元老貌似不是十分认同的样子,身边的同僚也是缄默不语。
萧恪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却上前一步,微笑道:“不知阿监见解为何?”
东方瑶道:“从明先生生于河东柳氏,柳氏家族素以家风严谨而著称。”
“可惜先生家道中落,屡试不中,是以才奔走乡野著书立传,而先生著书则是在前人之说的基础上亲自考证,书中多有出处令人看的明白,可见先生书的可信度是很高的。”
“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说明完全说明穆帝弑父杀兄,逼迫朝盛太子起兵确有其事,最能说明此事确实性的,还应从其它书中寻找,若多书中都找到相似和符合逻辑之处,方可有所说服。”
徐元柏和赵建本对视了一眼,都问:“你从哪里看的这些东西?”
“奴婢幼时在弘文馆服侍过一段时间,后来到了皇后娘娘身边,娘娘也时常准许奴婢讨论一些政事,只是粗鄙之词,还请诸位明公海涵。”东方瑶说道。
赵建本面露惊诧之色,徐元柏见他如此,则是呵呵一笑,仿佛刚刚两人根本没有争执的几乎打起来:“赵老弟,怎么,很惊讶?”
赵建本心中的确够惊讶,可是刚刚东方瑶自己都说了,她那个样子,想必从小便是博览群书……
可是她也不过是一个女子,除了做奴婢以外,干嘛还要来搀和这些事情呢,在这大唐,有一个皇后难道还不够么?
若说要女子来修史,他自然是第一个不服气的。
在外人眼中,东方瑶得皇后重任,自是人人不解,因为当年高仙则谶言之事,并无多人知晓,他们一众外臣,更是不解。
和赵建本不同,徐元柏毕竟比他多吃了十几年的盐,却也看的出来皇后是什么意思,他拍拍赵建本的肩头,示意他不必纠结于此。
然而赵建本还真是纠结于此,他又问:“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书可从中详见端倪?”
东方瑶来时做足功课,此时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北游记》。”
赵建本一呆:“《北游记》?那不是本游记么?”
“什么!”徐元柏亦是混不在意的撇嘴:“你自己也说了,一本游记而已,哪里有什么可见性。”
看着刚刚那出来为自己说话的青衣官员也摇头的样子,东方瑶却是微微一笑。
“虽是如此,可如不严谨对待,何以发现《北游记》中关于穆帝和朝盛太子当年壬戌之变的记载与正史某些细节存在诸多相似之处呢?”
“昔日燕帝驾崩时,据前朝起居注记载,和济八年六月朝盛太子奉命正在建康平反,可是转眼间七月十六便有人秘密入京状告朝盛太子勾结叛军意图谋反,这和《北游记》中的时间点是一样的,如若不是有所指,又怎会如此明写,毕竟这时间在燕史中都是含糊呢,长安至建康一路要多久恐怕也不用奴婢来明说吧?”
这话轻声细语,却说的徐元柏和赵建本目瞪口呆。
是啊,自长安至建康送信至少要两个月,这不到两个月朝盛太子谋反的流言便已经是满天飞,怎么想怎么不对,可是为何翻看起居注时他们都没有发现呢?
这书中寥寥数言皆是剑指朝盛太子,他们自然一时难以瞧出。
这下赵建本和徐元柏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好感来了,但是还是有些疑惑,毕竟像《北游记》这样的书实在不足以入他们的眼,自小读的经史子集,他们哪里仔细看过这样的书?
不过他们却不知晓,东方瑶实在喜欢这样的游记书,是以才会多看两眼,只是自己当年第一次看这本书的时候并不能看懂书中作者隐晦的笔法。
然而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令东方瑶从中捡了个大便宜。
赵建本眉头一皱:“虽然你说的倒是颇有些道理,然而女子修史,前朝还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想东方瑶仿佛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她只是从容一笑:“前朝也曾有女官张妙儿有过目不忘之能,她能记忆臣子递上来所有的章奏以节省齐主批阅的时间,奴婢虽不及张娘之能,然今日参与修史,却也敢自称先例!”
她一字一句的说,自信而骄傲的站在众人面前,并没有因为所有人的逼视而感到有任何的怯弱和退缩,反而落落大方的抬起头来直视他们。
愣愣的看着东方瑶,萧恪有些失神。
东方阿监这幅从容的样子,难道不是像极了她?
可是现在的她,过得好么?
……
东方瑶正在房中用膳,忽然听着外面有人高喊:“太子殿下来了!”
便只好扔了竹著,匆匆净口,待跪安:“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李怀睿见东方瑶案几上竟然还摆着碗筷,不由奇道:“这都未时了,你怎么才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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