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七叶立在院中,笑容柔美,仿佛没听出来周庆娘语中讥讽一样,屈膝行礼:
“太太新春吉祥,小女的收获确实甚丰呢。”
针锋相对的。
而此时,屋中的本地富商、乡绅太太也出来了,半是看戏的心态,纷纷行礼道:
“见过大人。”
她们都是商贾之家的太太,常要应酬或者看管生意,若真个千金小姐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如何立足?
再者,如今夏朝虽然也讲究男女大防之类,不过民风还算开放,尤其是沿海或边境之地,因为通商之故富裕得很,且夏朝丝织业极有名,是与域外之国通商中,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尤其女子多以此傍身,靠此道补贴家用。
自古以来的真理,只要有了赚钱安身的本事,地位便会稍微高些。
而海盐县隶属嘉兴府,又多了一层不同:盐商薛家的大当家,薛文君。
女子招赘继承家业,还做得比父母在时更为声势浩大,如此不多见的事情,足以成为当地津津乐道的传奇了。
这位薛当家还有一个于顾绮看来,功盖千古的事情:于嘉兴府,兴办了个女学。
虽然不过教些三百千、女四书之类,识得几个字,再多教织补、养蚕、烹饪之类的女子常事,贵家千金少有去的,多是一般市井人家女儿,但对于此时的这些女子而言,已经是受用终身了。
也的确只有这样的女人,才养得出薛辰生那等……呃,奇葩男儿。
如此种种,所以顾绮方才听见她们在,要避是礼,而这些太太们出来见一眼本地县尊,行个礼,不但不是逾礼,而且是应当的。
不过其中也有未出阁的姑娘,小丫头们嘛,还是有些害羞的,便都躲在屋中亲娘、姨姨们的身后,只露个裙角声音,但都跟着行礼。
顾绮立刻敛目,回了半礼:“诸位太太姑娘不必多礼,还请大家慢坐吧,本官且先回书房,处理公务了。”
虽然低着头,不过顾绮眼角余光,还是一眼看出来了一群人之中,穿着最素雅,却又最精致的那位。
郑氏。
战火即将燃起,扯呼!
顾绮心中拿定主意,正打算迈步呢,就见那素雅精致衣裙往前一步,露出了一双绣着玉兰花的绣花,笑盈盈道:
“这位姑娘,便是县尊大人的义妹,治好过薛家怀公子的那位平神医了吧?小妇人郑氏,在嘉兴府中,当真久闻姑娘大名,如今,还要求姑娘,救我兄长一救。”
说着话,款款一礼。
声音是意外的年轻又爽利,却又十足的暗戳戳,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了。
顾绮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回眸看过去,就见这位郑娘子,不施粉黛、不着金银,虽然是素面朝天,妇人装扮,素白衣服,却生得杏目红唇,端庄大方,怎么看都……顶天二十岁,差不多还不如周庆娘和平七叶大呢。
这位郑娘子的新寡,别是新婚就守寡的意思吧?
顾绮心中甚是意外,而平七叶已经忙回了礼,虽然笑得娴静温柔,口称不敢:“如何敢当这位娘子神医之称,不过是微末之技,不敢耽误了令兄的病症。”
那郑氏听见这话,这才真正打量起了平七叶,岂料只看了一眼,便慌得捂了一下心口,脱口而出道:“哎哟,可吓……”
后半句忙收了回去,一副失言的样子,像极了。
在场的几个太太之前就见过平七叶,也曾被她半脸的伤疤吓到,却第一次见人当着面表现出来。
当下就有人偷偷暗笑。
平七叶面色不动,心中却已经明白了。
这位郑娘子,果然不是善于之辈。
只见郑娘子以帕子掩着嘴,目光不敢再往平七叶脸上瞧,只口不应心地奉承道:
“神医也太谦了,我郑家虽不是望族,在嘉兴府却也小有名气,与薛家亦算是故交,神医的医术,便是薛大当家都要赞一声好的呢,说是虽然神医沦落风尘之中,却持身极正,行医救人,不然那怀公子,如何现在就好了?还请姑娘便应了吧。”
她这话一出口,院子里那几个太太,均是目光灼灼,只看着平七叶,连有那带孩子来的,都忘了有些话,不当小丫头听了。
反正县里嘛,又不是什么豪门贵胄、清贵千金,有些话听见就听见呗,回头告诉她们不许乱说便好了。
平七叶的脸色微微一沉,一侧的顾绮却轻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郑娘子这话,倒不像是求人了。”
郑娘子听她开口便是维护平七叶,先是用人人都能看出来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瞥了周庆娘一眼,而后才忙垂首笑道:
“大人莫怪呢,小妇人一时心直口快,却实在是称赞平神医呢。若是神医肯救,我家不但愿意出银万两,还有一桩好事,事关神医终身呢,或者神医喜欢,我偷偷告诉于你,可好?”
平七叶浅浅淡淡地笑着,笑意未达眼底。
顾绮忽然觉得这场景,很有趣了。
如果她们三个的关系,真是寻常夫君妻妾的关系,郑娘子这直白的挑拨态度,说不定还真管用。
可是偏偏,她们三个,是假的。
方才陈捕头面前,她是摆明了演给他看。
而如今她们三个对着郑娘子,却是看着她演一个只懂挑拨离间的无知村妇。
一侧的周庆娘,仿佛看了半天白戏一般,颇为心满意足地说道:
“郑娘子不知道,我这神医妹妹事忙得很,怕是没缘分赚那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