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谢芊已经转身下了台阶,上了外面停着的马车。
谢茵本欲转身,却顿下脚步看向顾绮,跑过来弯腰,匆匆丢下句话:“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说罢,才跟着上了马车,在羽林卫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杜康坊。
平七叶腿脚有些发软,却挣扎着起身,去扶跪得笔直的顾绮。
“她走了。”她瞧着顾绮的模样,不知怎的只想哭,压低了声音柔声安慰道,“妹妹今日受委屈了。”
芝麻被张桐从地上拉了起来,她因为害怕,所以看起来有些犯傻,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张桐阻止了。
是委屈吗?不,顾大人眼下,也许不仅仅是委屈。
张桐总是能记得,以前每次有人要跪顾绮的时候,她都会不自在地跳起来。
那时他就看不懂她,后来更看不懂的,是她轻易将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夫妻。
她不忍别人为奴,不愿别人向自己屈膝,而今天,她却被那位郡主,羞辱至此。
“呵,什么郡主。”他只在唇间,轻声地吐出了一句话,“贱人而已。”
只有芝麻和耳力出众的顾绮听见了,顾绮没理论,芝麻头回听见张桐骂人,有些害怕地抱着他的胳膊,用眼睛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就不肯处置这人呢?
皇帝不是天下最大的人吗?不是文治武功很厉害吗?怎么对着郡主,就没办法了呢?
这问题张桐答不出来,只能握着她的手,默默站在那儿。
贺松寿与安儿要扶她站起来,却被顾绮拒绝了。
她只是捡起被丢在身上的那张信笺,语气如常:“跪都跪了,再委屈不甘,岂不是矫情了?”
她说着,自己扶门站起,对安儿道:“你的酒窖,能借我用用吗?你们都别跟过来,让我自己待会儿就好。”
安儿立刻点头,甚至没问她要做什么。
……
地下酒窖的大门关上,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酒香的味道,在这黑暗中,更加浓烈了。
顾绮靠着门滑坐在地上,久久无声。
不甘、怨愤、屈辱,所有的情绪都被她自己锁在了黑暗之中,自己和着酒香咽回去,不肯让别人看见。
她总说自己在这世上是孤魂野鬼。
独今日,此地,眼下的她,才是真正的孤独。
她从没想过在古代世界里大谈特谈她习以为常的事情,亦没有想着去教导别人,做那特立独行的一人,独想将曾经变成内心的一点坚持,却也没能守住。
自己那一瞬间的样子,难看至极吧,那些人为自己担忧,是觉得谢芊有意羞辱自己,是知道她有傲骨,却没人明白她那一跪,丢掉的是什么。
没人理解的眼泪,不流也罢。
酒窖之外,有人来的声音,脚步声轻盈,至门前站了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敲门,只有衣衫窸窣之声。
大约和她一样,也坐在地上。
顾绮懒得分辨也懒得去管那人到底是谁,只是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想起刚才谢芊的嚣张样子。
前世家庭教给她的,是世间没有值得跪的,便是父母都不以跪字论孝顺,是以顾绮从小长到大,膝盖从没弯下去。
她穿越而来坚持的不多,不呼奴唤婢,不向人屈膝,为原主找到真相,是她真正坚持的三件事情。
而今天,她的坚持轰然塌了三分之一,的确有些难以接受。
穿越至这里,一直到这两天,她才真正明白皇权二字的含义,而今天,她才真正与那皇权正面相对。
不过是皇权之下的漠视,便让原主没了性命;不过是皇权触角尾端的一点残片,就能让她完败。
“呵呵,太难看了。”她喃喃道,声音明明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在这酒窖之中,产生了回响。
“太难看了。”
不,不是难看,而是错了。
如果不是她纠结、厌恶于老王爷的那些话,她就不会丢掉冷静,不会忘记审时度势。
谢芊既然敢亲自来给自己送请柬,后来还带了卫宫的银装羽林卫,就是做了万全的打算,笃定她会接下那请柬。
作为接触不多的敌人,谢芊显然很了解自己的性格,所以字字句句都在激怒她,所为的,就是为了最后那一击。
也只有这样,于谢芊,才叫报仇。
她却因为这几天对姓谢之辈的愤怒,没能看清自己的处境,忘记如今自己要做的事情,必须步步谨慎。
横在原主仇恨之前的,或者是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封疆大吏,侯爵之尊,或者是藏在黑暗之中,汲汲营营,触手甚多的地下组织,甚至可能还有帝王心术,旁观纵容的皇帝。
所以她不该失去冷静,她若想去坚持自己所想,就必须更谨慎,更聪明,更能一招致命,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
否则她的结果,绝对不仅仅是给个琳琅郡主下跪受辱这么简单。
她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绝对不要第二次,膝盖不甘愿地与地面接触的那种冰冷和屈辱,她要记住,永永远远地记住。
她要站直了,站正了,站稳了,才能为原主讨回公道,才能护住站在自己身后,在这世上,给过她温暖的人。
她咽下了想哭的冲动,又自娱自乐地想着她前世看到的那些穿越文,琢磨着琳琅郡主难道是打算把她推下水去,然后找个人来救自己吗?
不能够吧?有点儿傻呀,毕竟顾大人还天天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