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说着,已经从荷包里将茶叶取了出来。
这行事?店小二猜测着她的身份,略带了笑容:“是,客人,单一壶热水,是五文钱。”
顾绮数出五枚铜板放在桌上,待小二取了干净的茶碗茶壶来,便自斟自饮起来。
而谢霁那毫无感情,难得带了冷峻的声音,就从萱园里,飘飘荡荡地入了她耳朵。
“如今证据确凿,闻舅父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另一个顾绮熟悉的声音,歇斯底里地辩解道:
“不是的,这是有人栽赃我……爹!爹!我不是……虹儿,你不能听了旁人的话,就来栽赃……”
正是那天顾绮听见的,与谢芊结交的张家人。
只是这位舅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霁打断了:“舅父,这不是我要听的。”
顾绮甚少听见谢霁如此冷意的声音,不觉得怕,反而觉得感慨。
平时温和地让人觉得弱不禁风,但只要他想,做事效率极高,不但能不声不响地把事情做了,而且拎得很清楚。
“我……我……”
张家舅父还要再说什么,谢霁已经没了耐性,而是对一个老者道:“外祖父,证据都在此了,他算长辈,我身份也尴尬,所以要如何处置,还听外祖的。”
说罢,传来了很轻微的椅子在地上挪动的声音,紧接着都是茶盏碰撞之音,想是谢霁坐在一旁,端茶听戏了。
张国丈显然被气得不轻,之前顾绮就能听见属于老者的愤怒喘息声,如今说话的声音,更是苍老且颤抖:
“我自幼收养了你,待你与我那些儿子,是一样的,鱼儿待你与他的兄弟,也是一样的。”
“爹……”
“我在外跑商,你娘病着,你被强人掳走,是鱼儿带了家丁,亲自打进了贼窝,将你救了出来。”
“我……”
“家私被人惦记,几次商事之难,都是鱼儿出了主意,助我力挽狂澜,才换来了咱们家今天的金山银山,你们也忘了?”
“……爹……”这次,又有两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想必是谢霁其他的舅舅。
“她嫁于陛下,潜邸之时千难万难,却从来不与我们说,为后之后虽从不为家中争些什么,但你们难道不知道,有她在,就是对张家最大的庇护?”
“爹,儿子们都晓得的。”
“她与陛下南征北战,流了两次孩子,虹儿是她如何博了命才生下的,旁人不晓得,你们难道也不晓得了?”张国丈说及此,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那位吃里扒外的张舅父扑跪在地上了,哭道:
“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再不敢!我被油蒙了心,妹妹落魄,我担心会……”
“会牵连咱们家?”国丈接口道,只剩下失望了,“这么多年了,陛下的性子你们还没揣摩出来吗?他就算真的厌弃了鱼儿,难道就会待见宗亲了?”
“是是是,爹,是儿子油蒙了心,爹,求你饶了儿子这回吧!”
萱园里,忽得沉寂起来。
没人说话,没人求情,只有张舅父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顾绮一盏茶喝完了,才听见里面又传来了国丈的叹息之声。
“偏这回,饶不了了……”
心如死灰般的声音,一锤定音。
大约是谢霁端茶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顾绮忽然觉得,这一瞬间茶盏碰撞的声音,透着些微的安心。
虽然不是亲生,但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张国丈是有感情的,若是别的事情,他许还能轻轻放下,但关系亲女,便不能轻放了。
尤其是在张皇后生子的时候。
尤其是谢霁就站在旁边的时候。
曾经张皇后拼死生下谢霁的时候,差点儿死去,昭明帝看见妻子在血泊里的样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后来皇后怀上谢菡时,昭明帝也是担心了很久。
如今张皇后年纪已经不小了,再次怀孕更是鬼门关之行,所以昭明帝才会干脆闹出幽禁中宫的事情,由着天下胡猜,为的就是拦住太后可能的胡闹。
幸好昭明帝不知道这事情,谢霁也有意将事情放在张家之内解决,才没有闹出去。
“饶不得了,”国丈苍老的声音渐远,却再没了国舅的说话声,“这家里之后的事情,都在虹儿了。”
不管再查出谁来,便由着谢霁处理吧。
他老了,只想着在这园子里颐养天年,亲子经商之能不如过继之子,而过继之子的心又远不及亲子憨厚老实。
他这辈子,唯独只养了个好女儿,曾也想过招赘在家,就和那嘉兴薛家一样。
可惜,自某个九岁大的混小子为个皮球,翻了自家院墙,瞧见了将秋千荡得高高的鱼儿之后,就注定了他的女儿要嫁在皇家。
注定要为皇家谋,为谢昀计。
张家能至今天,已经是百尺竿头了,他不想着更进一步,不如索性将这万贯家财,都给了谢霁。
将来他登基,依着他的性子,总能保了自己两个没用的亲儿子,衣食无忧。
谢霁站起身来,送走了外祖,不知是不是明白了张国丈的心意,他的声音也有些疲倦。
“交给彩儿他们,问清楚了他的门路,别让他轻易死了。”
“是。”阿年应声。
……
谢霁从萱园走出来的时候,瞧神色是看不出来经历过什么的,只是眉宇之间藏着隐忧。
深宅大院里遣散了仆人的谈话,除了顾绮这种天赋异禀的,也没人能知究竟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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