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着护城河铁锁横江,刘一手尽管旦夕与闻鼓角争鸣,心烦意乱,食不安心,寝不安席,到底还是箭矢不及,毫发无伤。
饿死胆儿小的,撑死胆儿大的。敢在剑门的一亩三分地上有所图谋,刘一手的胆子当然不算小,然而,凤凰斧惊鸿一现,刘一手心里情不自禁地便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从酒席上告辞出来,刘一手忽然感觉身子轻如鹅毛,好想酩酊大醉一场。
恰似憋着一泡尿,刘一手战战兢兢地蹿进帅府酒楼,张嘴便要了一桌酒席。刘一手是川北地面上的一个响当当的头面人物,素来为各路豪杰所仰慕,此次相会于剑门,这起子人早想跟刘一手共谋一醉,奈何他连日来清心寡欲,好似个游方和尚,众人虽有心攀附,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柳暗花明又一村,峰回路转显乾坤。刘一手倚窗而坐,眼前摆着一张琳琅满目的席面,水陆齐备,酒肉飘香,使人观之赏心悦目,闻之食指大动。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世人皆知有一种捕鱼的方式叫做张网以待,殊不知这世间还有一种宴客的方式与此殊途同归,有异曲同工之妙,乃叫做张席以待。天上九头鸟,地上江湖佬。此时此刻,在这帅府酒楼旅居的都是些七巧玲珑的人,只需瞧上一眼,便心照不宣,晓得刘一手玩得是守株待兔、请君入瓮的把戏。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筵席就摆在大厅里,张目可见,于是,侯向阳不请自来,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桌子跟前儿,端起酒杯就喝,好似在自己家一样随随便便,无拘无束;前有楷模,后有效仿,未几,魏一鸣,秦晓婉,高正榜,袁崇山、袁崇海昆仲也学着侯向阳的式样大大咧咧地来到筵席跟前儿,从容坐定,吃喝起来;后来,范世杰,邓思闯,陶三江,小白龙等人也自来到席前,气定神闲地安坐下来,并不客套,拿起筷子就吃,端起酒杯就喝,全然一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金银的豪客做派。
酒菜是珍馐佳肴,桌椅更是名贵佳品。偌大的一张席面,不消多时便坐得满满当当。刘一手淡看众人入席,既不相邀,也不拒绝,自始至终,他自端杯,自吃自饮。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酒宴。请客的人独辟蹊径,吃席的人别开生面,杯箸交错,你在看我,我在看你,好似一群饿狼,刚刚从沙漠里逃将出来,劫后余生,馋犯酒食,狼吞虎咽。
讨口子占岩窝,有个先来后到。刘一手是第一个入席的人,后来的这起子人,尽管都是一方豪客,素日里颐指气使,锦衣玉食,但入了乡就得随俗,甭管你平日里尾巴有多粗有多长,这档口都得乖乖儿夹着,纹丝不露。西施惊艳,东施效颦,刘一手只顾吃喝,不发一言,众人便也只顾吃喝,缄口结舌。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缘半句多。这样一桌子筵席,这样一帮子吃席的人,看似大大方方,实际上却是别别扭扭,十分尴尬。但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筵席,众人竟然吃喝得津津有味,饶是酒肉满腹,彼此已然不堪重负,偏生舍不得离席,直从太阳临穹吃喝到明月当空,犹自意犹未尽。
酒真是个十足的淘气包,素日里,刘一手不想喝醉的时候,三两杯老酒下肚,便醉得一塌糊涂;可今儿个真是蹊跷得很,十万火急地想谋一醉,可这酒好似变了性儿,不仅不醉人,而且使人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兴奋。
拿人家的东西手短,吃人家的东西嘴软。刘一手一时一刻不离席,众人吃喝时久,不仅嘴软了,腿也跟着变软了,像两团奶酪,也自离不了席。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在一旁伺候的伙计们一个个像成熟了的向日葵,头垂得一个比一个低。放下酒杯,刘一手忽然感觉有些内急,初始相对无言,此刻更不打招呼,径自起身朝茅房走去。
少时,当刘一手从茅房回到宴会厅,但见灯火辉煌,除了几个东倒西歪的伙计,偌大的一个宴会厅再也没有一个人影儿,那起子蹭吃蹭喝的江湖豪客好似空气一般,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一手淡淡一笑,越过伙计,重新回到筵席上,游目四顾,但见偌大一张席面,此刻已是杯盘狼藉,残花败柳,看着看着,忍不住犯恶心,再也提不起丁点儿食欲。
恰似桃花运一般,心里火烧火燎地希望撞见它时,它不知藏匿在哪个犄角旮旯,鬼影儿都不见;不希望撞见它时,他偏生又像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接二连三,说来便来。
倚在镂空雕刻着飞龙吐火的红木椅上,刘一手心潮澎湃,好似煮沸的油锅,翻江倒海,身子忽然之间变得沉重起来,好似他先头喝得并不是美酒佳酿,而是水银,装在杯子里轻如鸿毛,喝进胃里便重如泰山。
泰山压顶,势不可挡。刘一手驰骋江湖,素来只需一只手,任何疑难杂症便可迎刃而解,但此刻局势甚为严峻,他双手并用,使出吃奶的劲儿,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竟仍不济事,直如蚂蚁撼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徒劳无功。
对于伙计而言,三教九流的人都招呼得,唯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