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至今日之川剧,大抵由昆曲、高腔、胡琴、弹戏、灯调五种声腔组成,戏中人物大致分文生、旦角、生角、花脸、丑角五个行当。把玩川剧,恰似在品尝之美食,琳琅满目,爱不释手,赞不绝口,随处皆是惊喜。
如同丰富多彩的美味佳肴一般,川剧之美亦是无与伦比。天府之国,身处祖国腹地,但有记述伊始,历朝历代的兴衰沉浮总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独特的地域环境和人文环境,造就了博采众长的戏剧。
川剧之美,美在表演朴实,美在文本幽默、美在唱腔干脆、唱念作打齐全,妙语幽默连篇,器乐帮腔合辙,那人所共知的‘水袖’、‘吐火’、‘变脸’,更是独树一帜,鹤立梨园,一家独大,无出其右。
薛家班是当世川剧行当的翘楚,一应剧目无有不会,无有不精,无有不奇,无有不巧。那川剧之经典剧目《五袍四柱》更是耳熟能详,信手拈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虽说自古以来均把唱戏的归为下九流,但真正的伶倌儿,到底是出淤泥而不染,遇权贵而不妖,竟要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上九流人士强过千百倍。
薛家班在川剧行当里头,摸爬滚打,乃是一面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时至今日,虽然仍有许多人瞧不上他们吃的这碗饭,但这终归不能阻止他们享誉四方。剑门赵庄门规森严,薛家班亦是如出一辙,门规森严,尤其是课徒传艺,鸡蛋里面挑骨头,吹毛求疵,更是严苛得几近于变态。
严师出高徒。经过千般雕琢,万般打磨,薛家班的弟子诚可谓是个顶个,出得了趟,亮得了嗓,百家争鸣,百花争艳。于川人而言,《五袍四柱》大抵是家喻户晓,甭管长幼,或多或少都能哼唱一截儿。因此,当戏台上词曲一转,高低起伏,错落有致,满院宾客的魂魄儿尽数被勾了去。
一时之间,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赵文礼却始终茹芒在背,如坐针毡;抓起一串贵妃葡萄,窝在手中,捏了个粉碎,汁水顺着指缝儿奔涌而出,湿了座椅,污了袍褂。
俄顷,赵文礼举止夸张地抚摸着起伏的肚腹,红润的脸色猝然变得橘青,十分狰狞恐怖,黄豆大的汗珠如冰雹一般从额头啪啪滚落,摔在座椅上,跌在袍褂上,与那甘甜的葡萄汁儿混为一谈,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离不尽。
赵文义肚子里墨水儿尽多,恰似一个海子,四书五经,星相占卜,无所不包,活似一个杂货铺。自古以来,爱文的无有不爱戏的。《五袍四柱》刚刚登台,赵文义的心思便扑棱一声,飞到了花团锦簇的戏台上,与那旦角儿同呼吸共命运,一体合卺,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须臾,一个选段表演完毕,又一个旦角儿迎头赶上,树姿作态,声势如虹,接着唱将起来。这在一去一来的间隙,赵文义的注意力得以短暂松弛,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他余光及处,瞧出了赵文礼的尴尬。其时,赵文义刚想跟兄长说点儿什么,熟料戏台上又自喧闹起来,一颗玲珑心旋即跟着婉转的唱腔飞了出去,像一只展翅的大鹏,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再也无心顾及眼前俗事。
赵文渊素来率性,对于戏曲,这门富家子弟的玩物儿,并没有特别的嗜好,高兴了且听上一折儿,不高兴了尽作充耳不闻。庭院深深几许,欢乐滔滔几重,偌大的庭院酒肉飘香,鼓乐喧天,丝竹盈耳,沉浸在一派喜庆的海洋之中,令人见之心喜,闻之心悦。
赵文渊的心却一点儿夜喜悦不起来,简直是千般纠结,万般烦恼,恰如万蚁噬心。赵庄历经百年风雨,始终屹立不倒,长盛繁荣,除了门规森严,早晚做到防微杜渐,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便是赵庄从不打无准备、无把握的仗。要么含蓄不发,要么一击命中。
赵志文的四十华诞于家下子弟而言,可算得一件大事,但赵庄既有长者在,不庆生的传统,这个大事的含金量便又悄没声儿地折减了许多。然而,家无张扬者,外有好事徒,赵志文四十华诞届临的消息不胫而走,三山五岳的好汉像蜂群归巢似的潮水般涌进剑门,一个个腆着笑,怀着乐,登门拜寿,饶是赵庄家大业大,家下能人众多,智计无穷,仓促之间,也难勘破其中玄机。
是善缘是恶果,因为勘不破,所以心里面便十分不踏实。赵文渊曾在风隐楼前亲眼历经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戮,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暗潮汹涌,好歹难料,一颗心尤其不踏实,恰如心没放在肚子里,而是搁置在跷跷板上,东倒西歪,摇摇晃晃,难以平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