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皇帝又未入朝会,霍鄣出京往军中去,我入宫见了姐姐,她亦甚忧虑皇帝的荒谬,几次提起连当年的田昭仪也不曾得赵珣如此盛宠。
听闻皇帝昨夜又宿在傅美人殿中,我往谧秀殿拜见皇后,宜合亦称皇后已午眠未起,送我出谧秀殿时更道皇后已近月夜里睡不下,只能在白日里眠一眠,直忧心皇后会动了胎气。
若是当真在意皇帝宠那位傅美人,皇后便是对皇帝有几分真情,可我惟怕的便是她的情太深。
长信殿后的径过去,宫墙边一个黄衫少女捧着一枝荷,轻柔的粉红花色愈发映得容颜清冷秀丽,正是那位凌美人。
我初停下脚步她已看见我,只轻轻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去了。这样的性情,与我初见她时并无半分改变。
远远望见两个内监随了一人东去,那服色应是沈攸祯。遣宫人去问,却是沈攸祯亲自来了。
秉礼问安如仪,我从未见沈攸祯露过这样的愠意,“陛下已半月不曾踏入明德殿,我与周大夫数次请见,皆未获召。”他复叹,“陛下近来屡屡失矩,我不得面圣,更难以规劝。”
何止是明德殿,皇后的谧秀殿他也是极少踏足了。华袤断出陆翾腹中的是皇子,我嘱他瞒下,只令他侍奉不许旁人诊脉。虽是如此,仍不保皇帝能不知她腹中的是皇子,不过是能瞒一日便是一日而已。
遣退明德殿宫人,又叮嘱不得告知皇帝我已入宫,我静立于殿外长阶之端,只留沈攸祯一人留在殿内。天色早已过午,仍不见皇帝的身影。
荒废课业半月,他究竟藏了什么心思!
日光西坠,依旧不见皇帝踪迹。却有温安走近,低声道,“禀王妃,陛下往谨德殿去了。”
我终于缓了心,“陛下去寻书么?”
温安摇头,“陛下不许宫人们随侍,中官也不晓得。这些日陛下常去谨德殿,也总是携几卷书回裕景殿。今日陛下午间在傅美人殿中用过膳又歇了一个时辰,再去谨德殿时仍无人随侍。”
谨德殿是孝武皇帝设的藏书殿,他去时竟不许有人随侍,沈攸祯亦是疑惑,“陛下可有意来明德殿?”
温安再摇头,“奴婢不知。”
我侧首向沈攸祯,“陛下总还知晓读书,沈子与我同去吧。”
谨德殿外的并未有宫人,我与沈攸祯还未靠近殿门已听到里面有女子的笑声传出。
那笑声未无纤毫谄媚娇羞,却是清凌如涧中洌泉。
与乾正殿同样,谨德殿也是不许宫女进入的。抬手止住沈攸祯,我独自停在谨德殿门外,皇帝笑语怡然,“秋水淡眉芙蓉腮,有朱颜红袖添香正是人间至奢。”
“我最不爱听这些,陛下后宫中那么多美人,还不如说与她们听去。”
女子仿佛恼了,皇帝仍是笑,“俗物不知书香,朕懒怠见。”
女子转出了笑声,“陛下要的书当是在这一架上,只是我寻了半日也不见。”
有脚步声响,应是有人上了攀梯。
“错了错了,”那女子急道,“不是那一卷。”
又几声响,皇帝笑道,“存得这样高,难怪你寻不到。”
女子惑道,“这是什么珍藏?陛下一定要寻?”
皇帝的低语几近不闻,“只要朕喜欢。”他停一停,“你还是不肯?”
沈攸祯离去已近一个时辰,我在台阁中一卷一卷读着皇帝的起居注。这几个月中他日日流连各宫之间,难得他还能得闲到谨德殿来。
方才与沈攸祯说起皇帝的课业,沈攸祯竟是不掩忧愠。我问过温安,温安亦是惑然道皇帝仿佛是与沈攸祯疏离了。
皇帝从前是何等敬重沈攸祯朝中尽知,而此时的疏离,当是已经疑心他了。朝堂中,沈攸祯与周桓朝志同,他心中或许已将沈攸祯视为霍鄣的党翼,或许在沈攸祯以为密史金当重用时便是如此了。
皇帝终于出了谨德殿,台阁距谨德殿不过十余丈,他原本只需稍稍抬一抬眼便能看见我,可他却是步履匆匆,自往衍明殿去。
我入衍明殿时已怒极,轻纱虚掩着身的舞姬纠缠在他身边含娇嗔语,他亦一樽一樽饮过舞姬送到唇边的酒,不时往舞姬的脸上抚过,浪荡轻佻毫无半分天子威严。
舞姬娇媚含笑,一手再度置了酒,一手便要探进他半敞的衣襟。
我刻意放缓了脚步原是为静下心绪可寻常与他说话,可眼前的衍明殿一片污浊,我实无法静心。
上前握住那舞姬的手腕扭开,我低斥,“放肆!”
殿中的琴瑟音早停了下,皇帝厌厌看我一眼,“又来扫朕的兴致。”
酒液染湿了衣裙,舞姬满面赤红,曲着身倚在皇帝怀里不敢动。随手将她扯出推开,我冷声斥,“退下!”
舞姬这般娇弱,我不过是随手一推便跌倒。皇帝不耐皱起眉,侧过脸还是挥一挥手。
伶官舞姬随宫人退出殿去,皇帝横过我一眼倾倚入凭几,“你还不走?”
扯出丝绢用力擦过掌心,我将案上的布巾掷在他胸口,“清醒了再与我说话!”
皇帝慵懒低笑了将那布巾抛开,“方才有美人在侧,朕还不舍深醉。”
我气得几乎发昏,重拾起布巾抹去他面颊上的胭脂红,“宫中那么多嫔御你竟还要招惹宫女,连舞姬也许近身,你身上可有一处还像个皇帝!”
“住口!”
他蓦然怒斥,微晃着直起身,一手死死扣住我的手腕,满目赤红戾气。他的手力极大,我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