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屯聚在大戈壁上的突厥大军拔营而起,部队向南靠近云州的方向挺进了十多里,在一处依山傍水之处再次停下点然后,他们砍伐树木升炉打铁,开始动手修筑一个祠堂。
遵循突厥人的古老习俗,每逢发起重大的军事活动,必要前往祠堂祭祀。其实大唐的军队也有这样的习俗,出征之前祭祀天地神明和雨师风伯,一般都由天子主持,仪式之上还要将斧铖授予出征大将。
但是突厥人的祭祀与大唐不同,他们要祭祀的是象征精神的狼图腾,象征胜利的战神轧荦,还有象征勇敢的一位人间战神。
前二者当然是固定不变的,只有最后一位人间战神,在不同的时代则有着不同的人选。有的时候是一位,有的时候有几位。有时是突厥本族的勇士,也有可能是外族的名将。
突厥是一个相当敬重勇士的民族,只要是勇冠三军名扬天下的勇士,他们都会顶礼膜拜,哪怕这个人是突厥族的敌人也是照拜不误。在他们看来,勇敢没有国界,超越了民族、生死和历史。
今日,突厥人将要祭祀的人间战神只有一位。
震威天下名扬史册的白袍战神——薛礼,薛仁贵!
当年,薛仁贵以一介平民之身投军充为小卒,随唐太宗李世民往征高句丽。登上高句丽的战场之时,薛仁贵穿一袭白袍单枪匹马杀入敌军丛中,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手中神箭更是连杀敌军多员悍将,独自一人冲乱了敌人数万大军的阵形,力助唐军获得了一场大胜。自此薛仁贵一战成名,唐太宗将他宣到御前亲自嘉奖。
从此以后,薛仁贵就完成了从一个布衣小卒到盖世虎将的华丽转变。每逢出征,薛仁贵必穿白衣白袍。“白袍战神”名扬天下,令异族胆战心惊!
……
三日后,云州。
薛绍和薛仁贵一老一少,一同在云州都督府里主持公祭,祭奠云州死难的将士和百姓。全军将士都参与了。
若大的空地上,摆满了无数的灵位。悲壮的气息让云州的天空都变了颜色,愤怒的嘶吼震荡着整座城池。
强烈的憎恨,来源于男人心中对家国同胞深沉的**恋。无需多余的言语去鼓动,在场的将士全都见过云州城中的种种惨相。云州陷落,成为了每一名唐军将士心中最大的痛。杀敌报仇,成为了他们心中最大的愿。
薛仁贵一向吝于言辞,主持公祭之时没有多作陈辞,于是托请薛绍多说几句鼓舞士气。
薛绍也没有多做准备,走上祭台之后临场发挥,凭着胸中那一股真正的悲壮与愤怒,对全军将士说道——
“军人的天职,就是要保境安民。城池沦陷、袍泽牺牲、家园被毁、百姓遇害,是我们最大的耻辱!”
“看到眼前云州的惨相,我认为,我们在场所有的军人,全都没有苟活的理由,全都该死!”
一开场,薛绍就放出了这样的一枚重镑炸弹,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薛仁贵。
薛绍异常严肃的环视场中所有人,大声道:“你们没有听错,我们全都该死!”
“但不是死于悲戚,不是死于怀念与哀怨!”
“更不是死于麻木不仁,不是死于得过且过!”
“我们要拿起刀枪,像真正的勇士那样,死到战场上去!”
“唯有如此,才不负李文谏化身烽火,以身勋国!”
“唯有如此,才不负云天之上,俯视我们的万千英灵!”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朝头顶看去,阴的天,黑沉沉。仿佛真有万千灵魂飘荡其中,静静的注视着在场的五万唐军将士。
全场斗然之间化作一片寂静和肃穆,大风呼啸而过,将每一名将士心中的战火煽至极燃。
“我的袍泽弟兄们——”
薛绍深深和呼吸,慢慢的拔出了宝剑,“谁愿与我死战突厥,血荐云州?”
“我——!!!”
“死战突厥,血荐云州!”
千呼万应,惊涛骇浪!!
整座云州城池,有如泰山之崩,有如天降雷霆!
薛仁贵不动如山的端坐在后席,脸色紧绷神情严肃,嘴中却喃喃念出一句,“好一个,我的袍泽弟兄们!”
这既是一场公祭,也是出征前的大誓师。
对于薛绍鼓舞士气之能耐,一向不擅此道(或者说无心此道)的薛仁贵,已是绝对的叹服。一个人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让成千上万人同仇敌忾,这绝对不是巧知如簧、巧言令色所能办到。那只能证明,他的心里有着和绝大多数将士一样的理想和一样的抱负,有着同样的感遇和同样的情怀。
上下拥护万众同心,这不就正是一位统帅最应该具备的能耐吗?
薛仁贵沉思至此,心中暗暗一叹:老夫离朝多年,大唐人才辈出。看来老夫真的是老了,该是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
云州陷落,这是一个为将之人无法承受之重,是大唐这个天朝上国无法忍受之国耻,是每一名唐军将士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和惨痛。
所以,当斥侯来报屯扎在大戈壁的突厥部队非但没有撤退,反而还向云州挺进之时,薛绍与薛仁贵一致决定——出师迎击。
此一战,就是纯粹的战争。没有政客的个人立场之干预,没有上位者的利益得思之考虑。
“全都该死”的五万唐军,把所有的仇恨和精神都贯注到了手中的兵器之上,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为的只是血管里奔腾不息的战士热血,为的只是胸中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