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妾”两个字像尖锐的冰针一般,直直扎进了卢俦耳中,无比狰狞。
卢俦猛地抬起头,手握成拳,将平滑的缎子抓皱了一团。
“此等无稽之谈……谁人竟敢脏了夫人的耳!”他不敢看谢含嬿的眼睛,便霍然一转头,狠厉地盯着堂中瑟瑟发抖的下人,“拖出去,都拖出去!乱棍打死,对,通通给我打死!”
打死了他便安心了。
打死了……打死了便没了流言。
打死了、打死了,便再无人敢置喙他所筹谋的大事了!
卢俦双眼血红,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仿佛只要有更多无辜之人的血,就能掩埋残忍且肮脏的真相。
他的目光凌乱涣散着,只有颤抖着的手,持着指点江山的架势,声音忽高忽低,却偏偏还一声一声重复着:“杀……都给我杀……”
陈侗把人给演活了。
一个卑鄙到疯魔的男人,一个用凶悍遮掩无耻的懦夫。
家丁们一拥而上,只听满屋子的悲哭哀嚎中,陡然响起一个冷淡且倦怠的声音——
“够了。”
号哭的人嗫喏这噤声,挣扎的人不敢再动。
家丁们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停了手。
她的声音太寡淡了,无悲无喜,不急不怒,唯有缓缓扫过堂下的一双眼睛,乌黑如玉般深凝,也如霜雪般冰冷透骨。
所有的下人们都知道,府中这位年轻夫人,无宠也不争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
然而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厌倦和失望。
谢含嬿不再去看堂下,只缓缓地将身子靠在枕上,目光温平的直视卢俦。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般认真地打量对面的男人了——
这个她今生今世挣脱不开的男人。
这个绑着她的生死尊荣她的一切悲欢的男人。
这个曾与她喝过合卺酒也将同她葬入一座坟茔的男人。
这个连她死都须得将牌位与他并排陈列在他家宗祠中的男人!
谢含嬿忽然叹气。
一声叹息,轻得像帝京三月满天飘飞的柳絮。
她这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或许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悲剧?
十年前心如枯木,波澜不惊了十年,隐忍不发了十年,早已熬干了她的青春,也熬干了她的念想。
可在如今只剩一张漂亮皮囊时,她忽然想最后替女儿、也替自己争一争。
她就是想问一问,自己这十五年岁月,究竟是被谁人无情倾轧成泥、而那操刀之人,又可曾知晓她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国公爷,意儿的婚事,妾身这做母亲的,总该过问一二。”
谢含嬿缓缓开口,声音却如石头般硬冷:“您若是觉得意儿无德无才,丢了国公府的人,便是将她嫁去乡野村夫,妾身也认了。可是五皇子这等荒淫之人,妾身做娘的,却是万万不许!”
卢俦气短,却面红耳赤地重重一拍床榻,“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妾身本就是妇道人家,自然不比国公爷见事长远。”
谢含嬿眸中渐渐冷透,却强压住满心讽刺和愤怒,她轻轻阖着眼,声音里有种身心俱疲的悲凉。
卢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抱头而坐,身子却突然抖了抖。
“国公爷,妾身问您最后一句。”
“妾与君结发十五年,您可曾有一日在乎过妾身?”
原本埋着头面色青灰的卢俦,不等谢含嬿说完,便从榻边一跃而起,脸红筋涨地失声怒吼:“我何曾我在乎你?!分明是你自己不肯……不肯……”
话音戛然而止。
卢俦却忽然暴跳如雷,手边但凡能触及之物,抓起便摔。
跪下堂下的下人们噤如寒蝉,无一人敢拦,顷刻之间,澄春堂中满地残玉碎瓷,一片狼藉。
谢含嬿静静坐在榻上看着他发怒,不曾触动半分,亦不见半分怒气。
直到再无物可摔、卢俦喘着粗气,腥红着眼狠狠看她。
谢含嬿忽然笑了,端庄了十年的女人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她仰躺在榻上,仰天一声一声地笑着说“好、好”。
泪珠落在绛红的锦衾上,色如泣血。
------题外话------
先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珠圆玉润,多吃不胖!
然后抱歉所有小仙女qaq最近忙年刷题脑子成浆糊了,昨天晚上想写文,然后,趴在电脑上睡着了(╥﹏╥)
今天又被拉出门了整整一天,因为后面章节修改了部分剧情,这章是刚刚赶出来了。
正好这几天过年走亲戚,大家这几天可以先养养文,然后等小冬抓紧把所有章节都修改完,大家再回来看!
谢谢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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