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荨麻杆般站立的父亲朝我招手,新的一天转动起来。
父亲面对着朝阳,贴靠在路边一辆老年三轮车厢处。他侧身有棵刚舒展开叶子,纤细生长的杨树苗,看上去如果吹来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它刮倒的样子。
听说过会大装将从这里经过。所以在我和弟弟到来之前,这个街市最北边的岔路口早早地围满了人群。妇女怀抱里孩童的哭闹声、老大爷大妈连绵不绝的攀谈声、找寻人的呼喊声、碰头时兴奋的招呼声,以及公交车的轰鸣声,私家车重叠的喇叭声。全都掺杂在了一起,混合着微风轻卷的灰尘,直直地掠过人们头顶,扑向几朵漂浮白云的天空。
父亲正和坐在三轮车厢上的老人交谈着什么,不时地面朝街市北口方向张望,又不时转过头朝我和弟弟这边看看。盘桓四周焦急等待的人群,基本包揽了各个年龄阶段。他们之间的神情截然不同,有的兴奋、有的焦躁、有的完全呈现出满脸的无聊感。即便如此,却依然沉着地等待着大装队伍的临近。
太阳从房顶缓缓往树梢移动,穿着深灰色外褂的父亲,已经把出发前严实封起的拉链敞开了。逐渐增加的人群,似乎要把他吞没其中。如果不费点耐心辨别的话,很可能被目光悄然忽略而去。
我和弟弟穿过道路两旁围堵的厚厚人墙,从走走停停的车辆缝隙绕达对面。来到父亲身边后,父亲翻出外褂口袋里那部使用几年的旧手机,又仔仔细细瞅了遍时间。说了句“大装快来了”。浅灰色t恤紧贴在父亲瘦弱的上身,通过我和弟弟如此靠近的视角观望,深灰色外褂格外宽大,像穿了身布偶装似的。一双略微脱皮的皮鞋稳稳地抓着地面,在褶皱的西裤下显得弱不禁风。
“嗯,不着急。”
我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朝街道口扫视一圈。其实丁点期待都没有。
和家人一起加入街会的活动,完全是凑巧赶上了这个时机,我是三天前乘火车从外地赶回家里的。
到现在我还氤氲于闷闷不乐的情绪中。明明都说了懒得逛街会的,更不想看什么大装,却非要强拉着别人参加。
考虑到去年整年没有回家,甚至连重要的新年都抛弃在外。因为街会的事情,又差点惹父亲发怒。我也只能闭口忍耐,跟随着去了。如果非要说出点懒得参加街会的缘由,的确能够列出几条来。首先,我并非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对待某些关系,更多时候会放在心里缄口不言。虽然在父母双方的亲属关系中,我是唯一的大学生,但好不容易实习期请假回家,希望安静休息几天的我,就被这些关系的繁文缛节搞得疲惫不堪。尤其是回家后的第一天,上午十点钟看望姥姥,原本只有母亲、弟弟和我三人,后来不擅长走亲戚的父亲竟然也跟着去了。我看望姥姥的消息传的很快,坐下的凳子刚刚暖热,远在他村的小姨、大姨父便接连赶来了。全程除了这些大人们热热闹闹地闲聊,就是偶尔问我一些对于他们来说无关痛痒的事,比如学习怎么样啊?毕业后做什么工作啊?主要引发我不开心情绪,是知识状态仍然留在八十年代的姥爷,他问我现在国家分配工作了没有。因为父母在,这些人又是长辈,我也无法过分表达自己的心情。但心底的海却翻涌着,学习和未来哪有这么简单呢?选择哪有这么轻松呢?为此走马观花地拜访了不少亲戚,真切懒得起身走动。
其次,在家的几日天气异常燥热。偶有风吹起时,灰土扑面。而此次回家我穿的毛呢大衣,怎么都不情愿站在灰土飞舞中素面朝天。然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多年身处城市中的自己,对街会这种活动,见怪不怪了吧。
本来准备着今天睡个懒觉,醒来后吃罢午饭,和弟弟玩几场游戏过瘾。意料之内,依旧早早起床。当时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正要开始端上餐桌,我迷迷糊糊揉着眼角,踏起拖板鞋从卧室出门奔向厕所。
“赶紧洗漱,早饭做好了。”从厨房传来母亲的声音。
“等会叫你弟弟起床吃饭。今天我们一家人去街上赶会。你姥姥、妗子、海洋……他们也去。”
“哦!”我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