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谢玉秀以为是在做梦,“咚咚咚咚”,像是敲门声似的,响了四声。她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想起与燕庆山的约定,但也只是那么一闪之间,就又睡着了。
停了片刻,“咚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敲四声,表示没有什么事,就是聊聊天。”
燕庆山的影子浮现在睡梦中,若即若离。谢玉秀翻了个身,试图将脑子里的身影赶走,梦里梦外,她都清楚,这个人不是她能想的。
当声音再一次响起时,谢玉秀彻底清醒了:不是梦,是燕庆山在叫她!
他要和她聊天,在大半夜?
她的头浑浑沉沉的,人疲累得似乎连睡觉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其实她可以装睡,装没有听见。可是墙那边的人像有特殊的魔力似的,让她不能拒绝。
“将军,奴婢在。”谢玉秀深呼吸一口,声音沉稳响亮,不想让他觉得她虚弱不堪。
那边却是一阵沉默。隔着墙,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一个主,一个仆,要真有什么话说,无非是继续谢玉秀晕倒前的那些追问。
可是两个人又都清楚,有些问题,问了也没用。
良久。
“谢玉秀,你……还愿意做我的贴身丫环吗?”声音里,竟有些不自信,和犹疑……还有,期盼!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谢玉秀知道,燕庆山表面上孤高自傲,骨子里却是性情至极,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做好了放她走的心理准备。
话到嘴边,未语凝咽。
墙那边的人没有等着她回答,就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要是真心想走,等养好了身体就走吧。”
“将军……”谢玉秀的脑子“轰”一声响,这不正是她要给他的答案吗?为什么从他口中主动说出来,自己的心却有一种被撕裂的痛?
“我查过你的过去,你没有过去。两年前你进将军府,不惜丑化自己,做一个下等丫环。两年前的你,竟然是一片空白,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全部都是谜。”燕庆山的声音里不带有一丝感情。
“将军,奴婢的过去,就像是地上的一只蚂蚁,微不足道。”谢玉秀觉得那声音不属于自己,倒像是另一个女人在代替她说话。
“那你的将来呢?”
“像奴婢这样的人,是没有将来的。”
燕庆山的心如被针刺了一下,尖锐的痛漫向全身,又迅速消退。
“你放心在府里养身体,我不会再问你那些问题了。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我都不想知道了。”燕庆山想了想,接着说道:“从明天起,周管家会专门调一个丫环过来侍候你,身体养好了,你就可以走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不用向我告别。”
一直忍住的泪水就在这一刻决堤而下,谢玉秀强撑起身体,走到墙边,顺着墙壁坐在了地上。她轻轻摸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绿蜻蜓,喃喃说道:
“将军,奴婢……奴婢……”
夜晚安静得有些诡异,月光美得让人心慌。三十年前怆惶出逃的那个夜晚,也是像今晚这样,天地静美,心却痛成碎片。
到底要逃到哪里,才是她的归宿,再也不用流浪。
墙那边的人不说话,默默地等着她。
爱令人坚强,亦令人疯狂。谢玉秀闭上眼睛,任凭最后一行泪滑落过后,她抬起衣袖,拭干脸上的泪痕。
“将军,如果奴婢不想走呢?”
“咚咚咚”!
夜的寂静被划破。
“敲三声,表示有急事,你要马上过来。”
谢玉秀像是听到了命运的召唤,顾不得衣裙未整,顾不得披头散发,也顾不得光着脚丫……她的身体突然被注入了股强大的力量,起身破门而出。
“吱——呀”
燕庆山的门被推开了。谢玉秀出现在门口。
“将军,奴婢来了。”
再次开口说话的燕庆山却与刚才判若两人,立刻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身份。
“如果这一次你不走,那么,从今往后,你都是本将军的贴身丫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本将军的允许,你连提一声走的资格都没有。”
燕庆山的脸冷峻得如同水中的石头,坚硬,而且棱角锐利。
但是他目光中的霸气,足以吞噬谢玉秀的一切。
月光照在谢玉秀身上,淡蓝色的,静谧,倔强……还有揉入骨子里的不顾一切。
她的眼睛,完全迷失在这样的氛围中,微微张开的唇,不需要说一句话,已经诉说了内心千言万语。
他并没有做什么,可是她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他。好像,好像是她所有的等待与坚持,都是为了这一刻:你不来,我不老,我用尽所有的时光,都是为了等你。
“我不会再问你那些问题,除非你自己想跟我说。”燕庆山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将军,奴婢的眼睛,可以看到谁是人谁是鬼。那天,您和夫人拜天地的时候,奴婢看到有一个女鬼附到了夫人身上,想上前提醒,却被家丁拉了下去。后来奴婢越起越不对劲,才有了冒犯将军的举动。”
他这样说,谢玉秀反而不忍心隐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燕庆山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反复地看:“那你看我,是人是鬼?”
谢玉秀的两只脚像踩在云端之上,迎着燕庆山的目光,她的目光中没有一丝自卑与退缩:“将军,在此刻,奴婢眼中的将军是一个真实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