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刘义再度见到陛下,是在景炎十二年的年末。此次他是与苏景瞻、刘黼三人同时奉诏回的广州。
帝国陛下在文官面前,虽然有时候也不上道,但总体上还算是中规中矩。而他对着苏刘义就不同了。
一见面,他就不怀好意地笑道:“刘义将军,朕可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听说你现在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啊。”
苏刘义的笑容也够邪:“陛下取笑了,臣这也是在成人之美。”
帝国陛下先眨了眨眼睛,后颔首:“成人之美乃君子所为也,这样的事不可不做。”
“陛下圣明。”苏黑手一派正经地言道。
边上的苏景瞻、刘黼听着这两人的对答是直翻白眼。
早就听说在兵部的人当中,陛下对苏刘义最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两人掺和在一起,简直就是四个字:臭味相投。
苏夫子和刘夫子其实知道陛下和苏刘义说的是什么事。
帝国的国债和宝行这两个举措于泉州试行以后,开始时取得的成效是完全不同的。简单地说,国债很大,宝行则一般般。
国债的成果很大,是由于苏景瞻等人实际上采取的是“摊派”做法。而“摊派”是帝国历史上的经典套路,官员们个个驾轻就熟。
事实上,不要讲什么利钱,仅仅对于国债的钱到底最后能不能舀回来?泉州的商人们内心里就一直很嘀咕。这真的并不能怪他们。
如此就导致了他们在私下里采取了另外的做法,一是想方设法把这些国债换成现钱,而且是不计利钱,甚至是打折将其兑换。无法将其换成现钱的,则又在生意中千方百计地将它用出去。
这就是大宋所谓的国债后来在市面上流通开始时的原因。
当然,有聪明人不仅乐意,更从其中看到了“利”,于是他们就“趁火打劫”,尽力按最低的折扣搜刮了这个国债,从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获得了几成的利。
如果“国债”朝廷还能明目张胆地“摊派”,强制性要求将钱存放到宝行中则必不可行,如此势必造成人心动荡。
帝国陛下就曾在他的圣旨中强调:各地官员在此事上,绝对不允许强制。
因为他很明白,任何一项新的举措要在时代完全展开,并取得非常大的成效,都不会立騀见影,这源自于它需要有一个取得世人信任的过程。
而过去之人还有一种普遍的心态:放在别人哪里的钱,哪有纂在自己手上让人安心呢?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拉存款”最多的,竟然是苏刘义。
“苏大督军”肯定也不会亲自带人来办存款,而是往往写了张条子,附上一面铜牌,就让人直接去泉州找他的本家苏景瞻。
兵部的将领们现在都或多或少明白陛下弄国债和宝行的用意,且苏刘义也并没有刻意地去过问这个事,因为他绝对是除宋瑞外,最早明白陛下“文武分途”真意的兵部之人。像这种民政上的事,他根本不会去插手。
事情的起因是,当宋军舀下福建路和广南东路,又掌握了部分江南西路后,已经有明眼人看出,他们很有可能会随时东下,复国临安。
等到了行朝完全控制了江南西路,并席卷了荆湖南路,整个东南地区顿时大震。这时候,脑袋再不好使的人也看出,江南已被完全围困,宋军东下,指日可待。
在这种情况下,像郑师爷和李将官那样早已走人的也就算了,没走掉的,且心又“活”点的人必然会做一件事,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找关系”。
尤其是新附军的许多将领,这时候除了少数人,还有谁认为那个范文虎靠得住?
“苏先生”是过去老帅府里的“贵客”,又是大名鼎鼎的“三苏”后人,更是现在“端宗陛下”的心腹爱将,和他拉上关系,这里面的好处用脚后跟想都知道。
过去私下里得到苏刘义授予铜牌之人,自然将它纂得更紧,生怕丢了,在他们的眼里,如今它很可能就是“免死金牌”。而没有的人,则千方百计地要弄到一块。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福建的战事基本没有,可“苏先生”的访客始终不少。
苏刘义将这些情况密报陛下,而陛下给他回复则是:
“不妨明言,朝廷除范文虎等极少数人外,一律不杀,但所有人必须交出队伍,由朝廷重新整编。新附军的将领中如有刘义将军认为可用之人,可以留用,不可用的,让他们回家做田家翁。”
有了如此“圣旨”,苏黑手的门自然就开得更大了。而另一方面,通常伴随这类事情所惯有的礼金也就源源不断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咹,国人的有些陋习恐怕怪不到百姓头上吧?历代以来,他们手里有几个钱?要查根,怕还是要问士大夫。
苏刘义很头痛。
不收吧,别人看他的眼神,渀佛他前面说的全是在敷衍,这不利于分化瓦解新附军的大计。而收下,这不仅严重违反军中的军纪,且陛下还对此类事情极为厌恶,搞不好他真的将你送上军事法庭。
他当然清楚,如今这位“圣上”是非常狡诈的,张达、方兴之事早已表明,他就是对你再好,再想用你,也不会给你来什么法外开恩。只要军事法**众人议定,他立刻就照本宣科,反正是其他人的公议,“对”与“错”他全都置身事外。
为了这种事上军事法庭,像苏刘义这样的人,他伤不起这种面子,这比当众杀了他还要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