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
绵延的军帐,壁垒般的大营。
伯颜骑在马上,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城池,脸色既十分阴沉,又仿佛在想什么。而周围的元军将领则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怒了这位主将大人。
不过有人还是能被伯颜另眼相看的。良久没有开口的他就问道:
“士选,你怎样看?”
众将之中的董士选应声上前。
“回大人的话,末将以为,城中之人是在困兽犹斗。”
听了他所言,伯颜再度沉默。又过了片刻,他才接着问道:
“若依你,如何取之?”
这回董士选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的迟疑是不想给伯颜留下自己畏战、避战的想法,但他随后还是答道:
“攻城之法,上佳莫过于围三阙一,迫敌离城,然后野战歼之,城池自然可下。次者绝其援道,围而困之,再图取之。”
伯颜对董士选的另眼相看,自然是由于董文炳的缘故,他当然也知道董士选的所言不虚。但他之所以向董士选问话,更多的是身为主将者,在遇到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情况,被迫要改变既定计划,心中仍有一丝犹疑时,通过和其他人的交流,以助其坚定决心罢了。
和林战后,在与大汗和安童的密议中,伯颜意识到了这样一件事,那就是:
尽管自己也不是没在留意,但身处西北的自己,还是低估了朝廷面临的南方危机严重性。
这个严重性就在于,自临安的宋室在琼州死灰复燃后,趁着北元内乱、无暇南顾之机,他们已不断壮大,不仅在南方站住了脚,现在更在事实上与北元重新形成了南北对峙之局。虽然从总体层面上看,北元帝国仍然占优,但双方的实力差距却在不断缩小。
而更为可虑的是,正由于前段时间为了应付西北的危机,北元在东南地区的力量相对来说就较为薄弱,给了对方以可乘之机。这种情况一旦继续发展下去,双方的主动权就会易手。
伯颜是明白的,北元今日所面临的局面,自己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自己当年在临安没有让宋室的益王、广王逃脱,也就不会有如今之事。因此他立刻向大汗请罪:
“今日之事,实为臣的过错。”
忽必烈则显得很大度:
“这不过就是朝廷前段时间有乃颜、海都为乱,赵昰小儿在乘机落井下石罢了。爱卿不必自责。”
忽必烈的大度,是他自己同样清楚,当初宋室余孽还未剿尽,自己就将南征大军招回,于是才有了今日的死灰复燃,这事并不能全怨伯颜。
他内心里更知道的是,无论怎样,他都必须首先对付阿里不哥、昔里吉等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真的要怨,还是要怨那几个草原大漠上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何况在此用人之际,实也不能对伯颜多有怪责。
但他说归这样说,无论是伯颜、还是安童,却都不能不有所表示。
伯颜就说道:
“大汗仁慈,臣内心难安。”
而安童虽在朝廷中不掌军事,且灭宋之时,他本人还被扣押在草原大漠上。可受过儒家文化熏陶的他知道,为人臣者,理当为君分忧。故此他也说道:
“臣不能为陛下分忧,臣实有过。”
听了他们的答话,忽必烈摆了摆手,神情则有些怅然。
忽必烈没有将责任推卸、或者怪罪到伯颜和安童身上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近来常常想起另一个人。这人就是他曾经的大兄董文炳。
因为在忽必烈看来,尽管当年自己把南征大军的招回显得有点仓促,可慧目如炬的董文炳,也远在十多年之前就提醒过自己,西北乃腹心之患。他临终前给自己上的最后一道奏章,尽管只有寥寥的两句话,可背后的意思,无疑是希望自己能早日解决。如果自己当初能听他的,当机立断,怕是也就不会有眼下的局面了吧?可惜的是,很多事情就没有如果。
忽必烈内心里的有些所想,自不会都在伯颜和安童面前提起。这也不是他在此召见安童和伯颜的目的。所以,收起了思绪的他很快就说道:
“现今草原上的诸事均已平定,故此朕决意,立刻整顿兵马,转兵向南,收拾赵昰这个小儿。”
他看着伯颜。
“只是伯颜,朕又要劳烦你了。”
伯颜则毫不迟疑地一躬身。
“大汗所命,臣责无旁贷。”
忽必烈如此的迫不及待,是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必须要自己来解决,可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这也正是他驾临草原的另一重要原因。
让他更无法忍耐的是,自赵昰于琼州崛起以来,在他和这个小儿的交锋当中,他屡屡落到下风。或许在此期间如果没有乃颜、海都等人的“干扰”,他可能心理上还能平和些,但当赵昰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井下石”时,他心中的怒火就真的无法抑制了。
他的这种心态,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伯颜。
因为不同于其他人,伯颜并没有被某人的庞大计划所吓倒,相反,在他看来,这个谋划不是不能破解。只要北元集中力量击破襄阳的当面之敌,顺流而下的元军,将直接威胁沿运河前出的宋军后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了迅速后撤,根本没有任何其它选择。
事实上,有着当年领军南下经历的伯颜,的确更倾向于从荆襄下手。因为他还认为,如果首先击破了荆襄之敌,再顺流而下灭掉东南宋军,赵昰小儿前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