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说到惜春来找迎春说话,迎春问惜春怎么有空来,惜春道:“长日里无事,故来寻二姐姐说话。”

迎春勉强笑道:“你那蓼风轩虽说景致很好,只恐入冬后寒冷难以住人,不如趁早挪去暖香坞才是。”惜春道:“这几日想着此事,正要与老太太说,过几日挪去暖香坞。姐姐分明有烦恼,却不肯告知与我,想是与旁人似的嫌弃我年小不欲理我罢了,我立即走了就是,免得在姐姐这里碍眼。”说罢起身即走,迎春忙拉住她,赔笑道:“妹妹何必如此,我不过是羞于启齿罢了。”

原是前儿邢夫人高兴赏了跟着大房里的姑娘小爷们的丫头并奶娘,因邢夫人一向厌恶迎春奶娘为人,并没赏她。迎春奶娘听了旁的下人说起此事,心中暗恨,她不敢对邢夫人如何,只拿住了迎春的懦弱性子,在房中大闹一场,迎春碍着脸面,只死压着不许丫头们说出去,奶娘借病回家住了几日,迎春虽严命丫头不许外传,心里却懊恼又伤怀。懊恼奶娘如此不顾体面,伤怀没个亲娘做主,奴才竟欺她若此。大丫头司棋劝她回禀邢夫人,干脆借此撵了奶娘出去方是了局。她心中举棋不定,想着奶娘小时的情分,撵了出去实是不忍;可若不撵,不知奶娘日后更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体;若到底撵了出去,众人又如何传扬呢,必有那起子小人说自己冷情冷血,到底于自己名声有碍;若不回禀邢夫人,又辜负了邢夫人素日照拂之意;若回禀了邢夫人,又恐她嫌自己是个没用的,就此搁手,因此上,愁眉不展,辗转反侧,几夜不曾好睡,今儿偏被惜春见了,本想敷衍一番,谁料想,这个小妹妹竟要翻脸,只好将此事和盘托出,说与惜春听了。

惜春听得迎春奶娘竟跋扈若此,先是怒极,转而落下泪来,道:“可见咱们姐妹过的是什么样日子,竟被奴才欺压若此,从前林姐姐说,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我只道她矫情,如今我渐渐大了,回想起来,又何止她,咱们姐妹的境况形容的何其形象!”说罢,想及自己,母亲早逝,父亲虽在,与不在也无甚异样,哥嫂只当没自己这个人。想及此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下面颊,迎春见她伤心若此,想起奶娘发威时自己的难堪,如今的进退两难,也啜泣起来,一时,两姐妹哭成一团,旁边伺候的入画、司棋也跟着哭将起来。

半晌,众人止住哭声,惜春抽噎道:“二姐姐,此事我必不会传扬到外面去,可如今你如何料理呢?”迎春拭泪毕,正色道:“我已想通透了,我小时吃了她的奶,自然记着她的情分,这次就罢了,只她如今竟坏的如此地步,若有下次,我拼着脸面不要,亦要回禀了母亲,撵了她出去。”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惜春告辞离去。待奶娘回园子,迎春果然正色与她说了,若有下次,必要撵了她出去。奶娘原以为降服了她,不料迎春竟说出这样话来,自此奶娘收敛了些许,只人的本性也难移,日后果然又做出事体来,被撵了出去不提。

湘云住了不过十天许,终被史家又接了回去。临走时恋恋不舍,黛玉答应她时常烦着老太太接了她来,嘉馨也道,日后必时常下帖子请她到自家串门。嘉馨知道她在家中艰难,又恐她难看,在她走的前一日,派人悄悄的只将母亲予自己给下人打赏的各类荷包送了两匣子给湘云,叫她打赏下人用。里面也有装铜钱的,也有装金银小笔锭的,也有装碎银子的,甚或玛瑙珠子、镶绿松石的银戒子的,也有什么都不装的。黛玉只将邢夫人给自己的手帕子装了两匣子给湘云。宝钗、迎春也给了湘云各一匣子手帕子,只怡春送了她一匣子檀香木做骨的苏扇,湘云含泪接了,转过天告辞回家。

且说邢夫人之弟邢容辉自从在翰林院做了那低品的侍诏,也有几个官宦家的夫人为家中晚辈暗地里相看他,邢容辉只为这几家或不是读书之家,或不是嫡女婉拒了。终是邢容辉二姐邢姨妈给说了一门亲事,女孩子年十九,是理藩院一个八品官的女儿,只因给祖父母守孝,亲事耽误至今。女孩的哥哥是邢容辉同年,先取中了他,回家说与父母亲,那女孩父母相看邢容辉,相中了。后来邢家得知女孩其母竟是贾家旁支的外嫁女儿,与宁荣两府虽已出了五服,毕竟有亲,邢夫人也觉得很好,暗中相看了那女孩后,遂定下亲事。

这日,贾琏出去吃酒回来房中,见凤姐不在,问平儿道:“你奶奶哪里去了?”平儿道:“太太才叫奶奶去,闻着话音是贵妃的事情。”贾琏随口抱怨道:“夏太监前儿还来打饥荒要了二百两银子,今儿又叫你奶奶去,这二年银子如流水样出去,只没见回来的。”平儿绣着手中的帕子一声不吭,见贾琏脸红红的,出去叫小丫头端了醒酒汤来。平儿转回身服侍贾琏躺下,因恐凤姐回来心疑,只不肯独自一人与贾琏呆在一个屋里,找个借口出来了。

一时,凤姐回来,见贾琏独自躺着,只有个小丫头在外间听话答应,问那小丫头道:“你二爷多早晚回来的,你平儿姐姐呢?”小丫头答道:“二爷回来也有一会子了,平儿姐姐已吩咐给二爷喝了醒酒汤,二爷喝了醒酒汤睡下,平儿姐姐就进园子去了。”凤姐一笑,道:“去叫你平儿姐姐,就说我回来了,要她过来服侍。”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却说凤姐不等平儿回来就梳洗毕,才要躺下,贾琏醒了,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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