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邢夫人与女儿怡春说话,问她给舅舅再填些什么?怡春只道再填些古玩字画就是。邢夫人果然第二日就开了私库,寻了两件古玩,两张字画填在礼单里才罢了。
平日里园子中姐妹们住在一起,有个风吹草动,不过几日,尽人皆知。这日,怡春想着去瞧瞧小妹妹惜春,遂带了丫头婆子往暖香坞去,过了红香圃、荼蘼架、稻香村,眼见前面就是暖香坞,穿过凿着“穿云度月”的门,惜春得了信,已迎了出来,二人并众丫头婆子沿着里面游廊过去,便是惜春卧房,丫头婆子们自到另房招待,红珠跟着怡春进了惜春房里。惜春请她坐下,丫头入画上了茶。
二人在房中说话,入画拉了红珠出去说话。怡春笑着对惜春道:“搬了到这里来,可还习惯?”惜春微笑道:“谢怡姐姐惦记,这里地势低,是个凹处,想来冬日里比蓼风轩那里暖和。那日与二姐姐说话,二姐姐也说了这个,我正也打算搬了这里面来住,索性禀了老太太,早早的搬过来,以免事到临头着忙着慌的。”怡春笑道:“蓼风轩临风据势,但未免失之于孤傲,不如这里,围于重墙之内,温暖舒适。正该搬到这里来住才是。”二人说了一会话,惜春悄悄道:“怡姐姐,前儿,我恍惚听得院子里的婆子议论说是二太太将身边的大丫鬟金钏撵出去了,说是她打坏了二太太喜欢的玩器,怎么她那样的伶俐人,倒做出这慌手慌脚的事体来,实在让人诧异。”怡春听惜春说起这事,不由得想起前儿自己和娘说这个时,娘既似不屑又似嘲笑的道:“你如今也大了,自是不必瞒你,宝玉惯会在女儿群里周旋,他调戏金钏,金钏不但没斥他,反倒似是有意的,你二婶娘见了,不舍得责备宝玉,遂逐出了金钏罢了。”怡春见惜春年小,这话如何与她说得,遂道:“金钏跟着二婶娘也十多年了,一时做错了,二婶娘气头上撵了她,想是过得几日,二婶娘气消了,自会召她回来罢。”惜春不过是影影绰绰的听说金钏似与宝玉怎么了才被撵出去,听闻王夫人生了好大一场气,事情只恐并不是简单的传了出来的这个事,自是不欲旁人得知端详。她这时见了怡春,不觉问了出口,待说了,心中又后悔,恐怡春说了出去传到王夫人耳朵里。听怡春如此说来,遂也忙点头称是。
却说湘云与黛玉待在一处,因如今不似以往,二人亲密的很,倒也能说些知心的话语。因在贾母处听得已有人家相看湘云,故晚间二人睡下后,黛玉笑着对湘云悄悄说道:“云儿,白日里人多口杂,还没与你道喜呢。”湘云啐道:“亏你还是大家子的小姐呢,如今竟拿这个取笑人!等你明儿嫁了二哥哥,看我怎么笑话你。”黛玉亦啐道:“还说我呢,可瞧瞧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嫁不嫁的。”复又叹道:“咱们两虽则一样的双亲俱无,到底你还有人替你做主。”湘云亦叹道:“你有老太太疼你,且怕什么呢。我这个事,也难说与别人听,今儿和你说了,你不是那等轻狂人,料也不会告诉旁人。只不过因我在那边家里同辈的女孩中是头一个罢了,不料理了我,下面的可怎么样呢?”说到此,已是语音低沉,渐渐没声。黛玉冰雪聪明,如何不知其意呢,料想是湘云挡在头里,若不早定下人家,如何给下面的女孩相看呢。想她本是侯门嫡女,谁知一朝父死母亡,竟也落得这个下场。
黛玉拉着湘云的手,劝她道:“你可愁什么呢,就算如此,索性倒成全了你,且料他们只为了给别人瞧,也不敢委屈了你才是。”湘云道:“也只得这样想罢了,我又能如何呢。上回来这边府里,你和嘉馨并姐妹们给了我那些东西,回去了先是婶娘来与我说话,只说家道艰难,后又有二房三房的妹妹们来说话,若好好说话也罢了,只又有说手帕子上的花样子难得,要些回去做样子绣出来的,又有说荷包好看,要几个的,竟还有个妹妹说从未见过怡姐姐给的那檀香木骨的苏扇的,死拽了两柄回去,若不是我说二哥哥给的金麒麟是老太太给的,只怕也被摸了走。我本想将这些东西分了些与她们的,谁料想她们竟如此不堪,姐姐,你且瞧着那边家里哪还是家,亲人又哪里还是亲人呢?”听得黛玉暗暗心惊,不料湘云处境竟如此艰难,那边哪还是家,分明是虎狼窝了。遂叹道:“可怜的云儿,好在早晚离了哪里,且忍耐些罢。若日常过日子有难处,只管过这边府里,不说有老太太,且还有我们这些姐妹兄弟们呢。”湘云叹道:“若不是能常常到这边府里散心,且不知我如今怎么样呢。”黛玉又劝慰湘云一番,见夜已深了,二人才缓缓睡去。
且说王夫人房里,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只余王夫人与贾政夫妻二人。王夫人正与贾政商议,王夫人道:“老爷,前儿我进宫,元儿道似是有孕,待我回家回了老太太,我与凤丫头打点了银子忙忙的送进去,昨儿我又进宫,得了准信,竟不是孕,元儿身子似是有些症候,她在深宫,也无人臂助,近来说是皇上也不大去瞧她,她恐我们担忧,竟不大说这些,是跟着她的抱琴悄悄说与我的,我的心只跟油煎了一样,可如何是好?”说着滴下泪来。贾政半晌无语,好一会子才叹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只嘱咐元儿保重身子才是,深宫之中,咱们外头人如何臂助于她呢,只好多打点些银子送进去罢。”见贾政提起银子,王夫人先心里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