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女子以贞静为美,迎春温柔沉默,看中她的不止一位太太。在与张府来往应酬的人家里,贾家门第倒也排在前列。迎春虽是庶女,也是将军府的庶女。
一位临安伯府的庶夫人亦看中了迎春,这位庶夫人在伯府受宠,生一庶子,今年整十六岁,上面有三位嫡兄,俱已娶妻生子。故伯夫人并不在意庶子亲事,庶夫人方求了伯爷,庶子儿媳必要自己中意,伯爷允了。因伯夫人年纪渐长,不耐烦出来应酬,故一些品级不高人家的贺吊往还一类应酬差不多的都是这位庶夫人出来走动。这位庶夫人因看了一年,也无中意者。不意在张府竟瞧见了迎春,见她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且是将军府女儿,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媳妇人选,一时竟中意到了骨子里,回去即刻回禀了伯爷及夫人,隔了嘉祥成亲不过几日,那庶夫人亲自到贾府探口风来了。
拜见了贾母,那庶夫人到邢夫人房中,说了此事,并且说道,若府里也愿意,回去就请人正式提亲。邢夫人自是殷勤招待,只说需回禀老爷及老太太请了示下再给回信。遂送走那位夫人。
邢夫人为难不已。若论门当户对,自是临安伯府妥当,若论日后结果,恐妹妹家才更可靠些。几年之后,贾府若被抄,一则临安伯府不知是否也有祸患,若有祸患,迎春自也一并遭殃。二则,临安伯府这时看中迎春,门第确是重要原因,若贾府败落,不知迎春下场如何。若迎春在妹妹家,至少可保迎春无恙。可这话又如何与别人说得呢?她想着,罢了,且听贾赦及老太太如何说。邢夫人倒不是不想听听迎春的意思,只在这里,儿女的意思基本是被长辈无视的,问了也是白问。邢夫人想定,遂至晚间,请了贾赦来。将此事告知与他。
贾赦捋须沉吟半晌方道:“太太是何意呢?”邢夫人道:“迎春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然这孩子是个好的,这些年也知道孝敬我,我自是望她有个好结果。若论门第,自是伯府好过妹妹家。若论日后过日子,竟是妹妹家好些。那伯府一大家子人,嫡嫡庶庶的。听得嫡子就三位,庶子竟有六位之多,俱非一母所生,求亲的排行第七,上面六位俱已成亲。日后下面的两位也成了亲,伯府里竟有九个儿媳妇。如今听说每日里鸡吵鹅斗的。咱们家有老太太掌着,没有那些不成体统的事体,咱们家的孩子自来单纯,若迎春嫁过去,只恐她应付不来。妹妹家如何不必说,大家都知晓了的。”贾赦见邢夫人似有属意张府之意,遂道:“论理,咱们家的女孩,皇妃也做得。只为了孩子好,倒不必定要只挑门第。且请老太太示下吧。”
贾母平日里虽只退居养身,将家务一并托了王夫人并凤姐,然,家中大大小小事哪能瞒得过她去,只有她装聋作哑不理会的,却没有不知的。临安伯府来人求亲,邢夫人才打发人走,她那里就已知原委。听得邢夫人与贾赦说了‘咱们家有老太太掌着,没有那些不成体统的事体’,想起邢夫人安守本分,相夫教子的,兼这些年都没个儿子,又想起素日对邢夫人的冷淡,倒可怜起她来。
遂邢夫人次日请安毕,众人散去,邢夫人留下,将临安伯府来人求亲之事回禀贾母时,贾母叹道:“转眼的功夫,孩子们俱都大了。迎丫头今年十五,我原打算多留她几年,既有人家上门求亲,倒不好耽误孩子,既然如此,你老爷怎么说?”
邢夫人笑着说道:“老爷说的和您一样呢,也感叹孩子们一转眼都大了,迎丫头竟有人来求亲。他还说‘迎丫头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出息,这些年多亏了老太太教养和她二婶子费心,如今有人家求亲,只请老太太示下,我们听着就是了。’”贾母听罢,沉吟半晌,方说:“按理,你妹妹家也好,人口简单,嘉瑞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日后必有出息的。当着你,我说句实在话,也不怕你告诉她,毕竟门第低些个。我瞧着临安伯府竟好些。”邢夫人早已料到,故忙笑道:“我与老爷竟与老太太想的一样呢,我当日就与妹妹说,你家都好,只门第略低些个,只怕不成。只我不敢擅专,想着请示了您和老爷再正式回话给妹妹家。”贾母点头笑道:“知道你是个好的,到你妹妹家竟好好说与她听,不是嫌她家,只自古以来,嫁娶须得门当户对,娶低嫁高方是正当。”邢夫人忙点头称是,告退出来。
邢夫人是现代人的思维,不想着如何与妹妹及临安伯府交涉,只急着找迎春告知与她。遂进了园子,一径往缀锦楼而来。
只说因邢夫人与贾赦、贾母说话并没避人,故早有下人将消息传出。司棋得了信,喜枚枚的对迎春道:“姑娘大喜,如今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做主,将姑娘的大事做定,我们做奴才的也为姑娘高兴。”迎春尚不知情,啐道:“你今儿怎么疯疯癫癫的,竟受了谁的唆使,拿这个取笑我!”司棋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呢。我外祖母原在太太身边伺候,本来太太体恤她年纪大了,只命她得空时进来逛逛,不得空就不必进来。可巧她今儿闲来无事到府里逛,竟听得了这个话,赶忙的告诉了我,让我悄悄告诉了姑娘,只说有太太呢,必让姑娘如意。”迎春知道司棋的外祖母是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自来是太太的心腹。若她如此说来,必是真的无疑。遂忍羞细问司棋,才听她说老太太、太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