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怡春黛玉回去园子里,怡春到黛玉处说话,问她起海棠诗社的事情,方知是探春闲暇无事,提议此事,众人俱应了。李纨掌坛做了社长,推了迎春、惜春做副会长,众人且各自起了名号。怡春深觉有趣,忙追问各人都叫了什么号,听得李纨为‘稻香老农’,宝钗为‘蘅芜君’,黛玉‘潇湘妃子’,迎春为‘菱洲’探春‘秋爽居士’,惜春为‘藕榭’,宝玉为‘绛洞花主’、‘富贵闲人’、‘怡红公子的’乱叫也罢了,遂点头叹道:“相衬的很。”又笑道:“昨儿我虽没在,明儿也必是要入社的,且等我回家去仔细想个名号才是。”黛玉笑道:“可急的什么,昨儿定了每月初二、十六开社,且有时间等你缓缓想来。”怡春笑道:“也是这个道理。你们昨儿可做了什么诗来,也念给我听,我写下来,日后众人做的多了,也订成诗集可不好吗?我既入了社,也揽个差事,作诗只怕不成,如今我的字也颇能见人了,那日老爷瞧了,还赏我了呢,我且作个记录罢了。”黛玉拿手帕子掩口笑道:“姐姐说的极是,明儿且到社长稻香老农那里备个案,料下一社姐姐即可上任。”
怡春与黛玉来到案前,紫鹃打开砚台盖子,拿了一条松烟墨进去,倒了水,研磨起来。一时黛玉念了昨儿各人做的诗,怡春记下:
乙卯年xx月xx日于大观园秋爽斋结海棠诗社,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作诗四首:
秋爽居士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蘅芜君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怡红公子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潇湘妃子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怡春写下诗句,口中默默吟诵。将那‘斜阳寒草带重门’,‘多情伴我咏黄昏’,‘珍重芳姿昼掩门’,‘淡极始知花更艳’,‘不语婷婷日又昏’,‘秋容浅淡映重门’,念了数遍,待到黛玉的诗,吟诵一遍后,已是痴了。
黛玉请她坐下吃果子,她也不理,怔怔然半日,才叹道:“我素日里只道吟诗作赋于咱们闺中女儿不过小道,家中长辈也不勒逼着非学不可,遂于此道上不过稀松。如今见了你们做的诗,想来,钟灵毓秀竟在此道。我从前的日子竟是虚度了,只我所长俱不在此,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