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邢夫人起身后,自有丫头婆子们进来伺候。梳洗毕,强打精神,先是到贾母处请安。复又带了怡春回家来。进了房中母女俱脱了大衣裳卸了簪环,改了家常妆扮。邢夫人屏退了下人们。怡春道:“娘啊,您老人家昨儿竟没睡好不成?眼下青了一片。”又笑道:“您老人家有什么秘事说与女儿听?竟命她们俱下去了。”邢夫人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自是要慢慢渗透些给女儿知道,贾府不会一直屹立不倒。若有朝一日,贾府败落,怡春还要自强才是。遂叹道:“我的儿,我昨儿晚上竟做了一夜的噩梦。今儿早上起来还心跳个不住。只因此梦在我醒后仍历历在目,且与咱们府里有关,故而打发了她们下去。”怡春惊讶道:“娘啊,您到底做了甚么梦,快说与女儿听听。女儿自是守口如瓶。”邢夫人作回想状缓慢道:“先是梦见你出生,一直到如今并无不同。只你出嫁后,咱们府上先是琏儿媳妇放高利贷被官府查出,后有你探春妹妹远嫁,又有二房的你元大姐姐在宫中突然薨逝,最后不知何故,咱们府上竟被圣上抄家,家中人口俱不知死活,我就惊醒了。你说怕不怕人。”说到此处,邢夫人以手抚胸,尚自惊悸不已。
怡春忙凑过来,一边帮着邢夫人揉胸口窝,一边道:“娘且别怕。别说这不过是个梦罢了,就算真的,咱们府上从前有从龙之功,圣上就念着旧情,也必不会对咱们府上下狠手。除非咱们府上有人竟敢谋反。”见邢夫人盯着她,又笑道:“娘啊,加上东府的,您瞧咱们两府上的这些老爷少爷们,哪一个是敢谋反的?若他们哪个竟有这般气魄抱负,纵我被牵连定罪,我亦是佩服的。”邢夫人知道不能立时就让女儿信了,只日后事情慢慢一件件应验,那时怡春自会相信。故而,拉下怡春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儿说的有理。不必担忧为娘,只这梦忒逼真了些,娘不免惊怕。明儿睡个好觉,自然就好了。”邢夫人又叮嘱道:“私房银子千万放好了。日后,若娘家靠不住,那就是你一生的倚靠。”怡春此时如何能体会邢夫人之苦心,不免心中暗笑,自家娘亲竟被个噩梦吓住了,生恐府里日后真的败落,竟说出娘家靠不住的话来。口中忙道:“娘您老人家只管放心,这黄白之物我向来是爱的,如何能不收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