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中旬,江州还是如同顾雁飞上一世的记忆中那样,下起了绵绵的雨。阴雨连绵这四个字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那雨虽然并不算大,但是又细又密,似乎是长了眼睛似的,只往人身上没有衣服遮挡的地方钻,从脖颈细细碎碎的撒进去,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不说,那些细密的雨丝汇成雨珠子滚进衣服里,很快就化为一股沁人心脾的凉——这一点儿都不像是剩下时候的雨了,在江州,就算是秋雨也没这么凉。
这一句是妆迟抱怨的,她性子本就是个娴静的,但是也耐不住天天这样下雨,前脚刚打着伞迈出门,后脚东西南北风一吹,从腰身以下的衣服就湿了个透,还有一些吹上脖颈来,那些凉无端的让她都想要不干不净的骂一声老天爷,闲闲得在屋中抚琴看书的过了十几日,她都耐不住性子了,更不要提其他人。
令羽这一段时间又忙了起来,每日吃饭的时候桌上都少见他的身影,偶尔见几次,也是匆匆回来匆匆离去,他倒是从来不打伞,任凭那雨丝将他一头如墨的黑发淋湿然后披上一身都不管,顾雁飞有几次还撞到了他神情严肃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一种令生畏的凌厉气质,就算是顾雁飞上一世在人命中历练过了也会觉得心惊。
想要提醒他带伞的事一拖再拖,最后只变成留在顾雁飞心里的一声无声的叹息,原因无他,因为这几日的雨连绵不绝,临天又是一只体型壮硕的成年雄隼,在这样的雨天里展翅,根本飞不出多远就要因为羽毛被沾湿而坠下来,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雨彤的消息了,只从之前的只言片语里知道,自从杜珊珊到了杨府,她的情况就并不乐观——从这之中,她们两个人也终于确定下来,杜珊珊确实和雨彤顾雁飞带着一样的目的,她的目的就是在杨府中代表着杨林二人违法乱纪的作为罪证的账本。
虽然顾雁飞并不明白杜珊珊为什么非要这样东西,但是她已经能够确定杜珊珊就是楚羿的人,而且因为二人之间的某些关系,对他死心塌地——这当真是有些好笑了。现在顾雁飞提起这些事,都变成了唇角一丝不愿意抹去的讽刺,楚羿当真是有些本事的,就这种每次泡到手的一个女子都会对他死心塌地的这样的本事,就是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了。
顾雁飞的指尖轻轻敲在桌上,望着窗外如同覆上了一层轻纱的雨幕,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如果绵绵不断的雨这一点不改的话……上一世,上一世到了最后,那用破烂材料建造起来的堤坝和河岸,可是都塌了的。上一世顾雁飞和楚羿已经拿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离开夏州回到了江州,但是她仍旧无法忘记造成的那些生灵涂炭。那简直成了横在她心上的一道伤疤,难不成这一世她还要看着这些再重演一遍?
她决不允许。
“小姐,小姐!”尺素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她虽然打着伞,但是这一身劲装浑身上下已经完全湿透了,伞上的雨珠连带着身上的水都往下滚下去,她却顾不上去管这些,只是看向顾雁飞,脸上的神情似乎隐隐有些焦急,“雨彤姑娘来了。”
顾雁飞先是一愣,随即微微抿住了唇角,脸上露出一点儿茫然的神情来,她因为这段日子没有收到信息而感到焦急,但是并不想以这种情况收到信息,这么大的雨还要从那么远的杨府跑过来告诉她的信息,除了特别好的消息譬如说已经拿到账目了这样的,那就只能是坏消息了,她从不觉得天命会如何眷顾她,这消息……只是虽然是这样想的,她还是很快站起了身:“在哪儿?”
尺素浅浅抿了抿唇角,眉眼之间透出一点儿无奈来:“我回来的时候在后门撞上的,她似乎也是刚刚到,却不愿意进来避雨,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茶馆,我先将她安置在了那里,雨彤姑娘说有急事要找小姐我也不敢耽搁,急忙就进来了。”
“你做事稳妥,我放心。”顾雁飞你听尺素已经有了安排,心中送出一口气,看着窗外细雨如丝,还是预备往外走,她提步尺素便要跟上,看得她甚是好笑,只是浅浅摇了摇头,眸光一扫,“你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快一些,我就在这儿等你。”
等二人换好衣服撑着伞到了茶馆,直直上了二楼,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雨彤。她身上的衣服似乎都被雨浸透了,幸好尺素出来的时候还记着这一茬,带了一件厚重一些的披风,先递过去让她在身上披上,又倒上一杯热茶暖暖冰凉的指尖,顾雁飞轻轻点了点头,看她脸色缓和了一些,也很快进入到正题:“你这样匆匆过来,到底是什么急事?”
雨彤身上的衣服已经用小二递上来的干燥的面巾擦过一遍,只是一路前来彻底湿透的衣服哪有那么容易就完全干燥,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带着指尖都苍白。身上裹上一件厚重的披风,手中塞进一杯热茶来,过了好一阵她才缓过神来,听见顾雁飞的询问,浅浅的抿了抿唇角。
自从她与顾雁飞结盟,真正展现出自己的性情来,就很少再有这样犹豫的神情与动作,这对于本来就没有怀抱着多少“这会是个好消息”的顾雁飞来说无疑是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轻轻蹙起眉梢,顾雁飞的神情也逐渐有些凝重,端起旁边的一盏火热到有些烫手的茶盏,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才缓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不要急,慢慢说。”
雨彤抬眼看了一眼顾雁飞,似乎也是被顾雁飞这样略微带着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