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花园里送来了兰花,您看搁哪儿好?”
婧怡正坐在临窗大扛上做针线,闻言抬起头来,便见碧瑶捧着个定窑月白铀双耳大插瓶,笑吟吟站在面前,瓶中插几支将开未开的兰花,花色莹白如玉,尚未开得足了,已有一股子清新幽远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便摇头笑道:“怎么用这么个瓶子?去换了那个钧窑的蛋青铀刻花梅瓶来,”又指了坑边高几,“就摆这儿罢,针线做得累了正好瞧着松快松快。”
碧瑶应了是,依言换瓶子插了花,摆在了那只黑漆雕四季花开的高几上。
婧怡凑过头瞧了瞧,笑着吟道:“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会须君子折,佩里作芬芳。”一面念,一面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十分享受模样。
碧瑶听了便道:“都说咱们姑娘做得一手好针线,诗词歌赋上却不如大姑娘。奴婢倒觉着,姑娘念起酸诗来像模像样的,活脱脱一个女才子呢。”
婧怡横了她一眼:“连你也敢取笑我,当我没东西罚你么?”说着,指了书案道,“去,给姑娘浓浓地磨一烟墨来,要大哥送的那方四方鱼纹端砚,装了我存在花树底下的雪水,再用京城多宝阁出的徽墨细细地磨,不许快、不许慢、不许停,若磨得不好,今儿不许你吃晚饭。。”
碧瑶听了,嘻嘻笑道:“谢姑娘的罚,”便去找烟台与墨条,边问道“姑娘要写什么字,这样讲究?”
婧怡一面收拾针线笸箩,一面道:“父亲罚我抄《女则》、《女训》,我一向最敬重父亲,他叫我做的事,是一定认认真真做得最好的。”
碧瑶闻言嘟起了嘴:“老爷明明就是偏心,凭什么罚您抄书?在外面勾三搭四的和男人不清不楚的又不是您,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哭两声就完事儿了么!”
“胡说什么!”婧怡沉了脸,“你一个姑娘家不三不四地说主子的闲话,是不想在我身边待了么?”话到最后,已声色俱厉。
吓得碧瑶连忙“扑通”跪了下来,惊慌失措道:“是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不敢乱嚼舌头,姑娘不要撵奴婢走!。”
婧怡神色微缓,摆手叫她起来,淡淡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论人家做什么,你只少听、少看,管住自己的嘴巴,别学那起子小丫头到处碎嘴,否则,早晚吃亏在这上头。”
碧瑶被说得满面通红,讷讷应了声“是”,可婧怡见她回答得这样快,显见得并未过脑,不过下意识里求个绕罢了。再看她人,却是眼神飘忽,只见迷茫懵懂神色;嘴角微垂,隐有不以为然之意,知道她并未真正听进去,不禁心下微叹。想了想,还是又说道:“我从不肯平白受人欺负,但这不意味着不肯吃一点亏。总归要将眼光放得远些。比如这次,大姐的婚期这样近,陪嫁用的锦被帐子等针线物事根本来不及做,大姐又不会那个。大伯母本想全推给了我,可我正领着罚闭门抄书,自然便婉拒了。”
碧瑶闻言一愣,继而便喜形于色,道:“原来如此,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我怎么那样蠢,只顾着为您抱不平。”顿了顿,又道,“大姑娘不过崴了脚,又不是伤了手,还拿不起针线是怎么的,大太太就当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分明就是看您针线好,想叫您给她们白做。还好您聪明,见机得快。”
婧怡听她这样说,不由自嘲一笑——天生就的性子,怎可能凭她一两句话左右?倒是自己痴了,心下便觉无味,遂不再与她多说,闭了眼睛,自顾想起了心事——再过几日,她便要随同陈庭峰先行进京了,还不知那边是个什么光景,当真是前途未卜。而婧绮……
她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婧绮终于还是和王旭定了亲,且这门婚事定得实在有些糊里糊涂,恐怕还要起波折。
说起来,当真是一场闹剧——别看这两日府里为了陈庭峰进京和婧绮成婚这两件事忙着热火朝天,大家面上喜气洋洋的。可就在不久前,这附中还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原来,就在她们上铁佛寺进香的那一日晚间,陈庭峰与王氏两个都已歇下了,柳氏的贴身丫鬟彩枝没命样来敲上房的院门,在外头又哭又喊,直说大太太快不行了,求二太太二老爷救命。夜里本静,那声嘶力竭的哭嚎全府上下只怕全听见了。
陈庭峰夫妇两个自然火急火燎赶去了东小院,便见柳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正发着高热,一贯青白憔悴的脸烧得通红,嘴里却说着糊话,高一声低一声地都是“老爷等我!”,婧绮则披头散发地坐在边上,双目无神,只知道哭。
把个陈庭峰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又是掐人中灌汤药,又是针灸熏艾,折腾了大半夜,才把人救过来。
柳氏醒后却只是哭,指着神色呆滞的婧绮,道生了这么个伤风败德的女儿,已没有面目活在世上,一心里只想求死。
陈庭峰和王氏便好一顿劝。
柳氏却只管骂婧绮丢了陈家人脸面,难道还想赖在家中当一辈子老姑娘遭人耻笑么,还不如随她一道死了干净。
婧绮听了哭得更厉害,站起来二话不说便要撞柱——当然,被就在一侧的陈庭峰拦住了。
王氏便说既出了这种事情,最好的方法便是就此同王家定亲,只不过,王旭并非王家嫡支,家道也已中落,只怕并非婧绮良配。
柳氏本心里是想为婧绮找个高门大户的世家公子,因而最在乎的就是家世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