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放轻了语气:“说是来送节度使夫人亲手做的饺子。”
王妃在世时,秦沈两家明面上是针尖对麦芒,但每逢节气节日,两家的女主人都亲自下厨做些应景的食物,相互赠送。自打王妃去了以后,沈家这是第一次给王府送吃的。
秦蔚冷哼一声。
恭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收着点脾气,吩咐李管事:“请他进来吧。”
李管事领命离开。恭王好奇道:“沈宿怎么招惹你了?”
秦蔚阴阳怪气道:“哪儿能呢?沈军师光风霁月……”
恭王道:“好好说话!”
秦蔚却哼哼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其实认真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那日节度使父子登门拜访,她早料到沈宿会跟他爹一个意思,没忍住试探了一句……站皇嫡长子阵营不是不好,也不是让她很为难,但他那一副坦然的样子让她看着就觉得莫名恼火。
从她认识他,他好像就没有失态过,始终平静,始终镇定,即便他想表达什么情绪,经他一说,也得大打折扣。
秦蔚少女时常常捉弄他,也未尝没有想扒开他沉静的画皮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的意思。
可惜从未完全成功过。
也因此,她格外讨厌从他嘴里听见什么官话。
“但凡君命,无所不从”?说的好听……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管事便领着沈宿过来了。他向他们作揖,恭王客客气气地颔首受了礼,秦蔚却偏着头假装没看见。
沈宿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无比自然地将食盒放下,向恭王再作揖:“母亲亲手做的饺子已经带到,末将便不打扰王爷与世子了……”
恭王道:“好不容易上山一趟,先别忙着走,陪本王坐着聊会儿!”
沈宿瞥了一眼秦蔚,拱手答是。
小案四四方方,恭王与世子相邻而坐,沈宿不可能挡在王爷前面,便只好选世子爷对面的位子坐下。
侍者送上碗筷与蘸碟,恭王笑眯眯地与沈宿道:“喝两杯?”
沈宿莫名有些拘束:“是。”
恭王戳了戳秦蔚,秦蔚不情不愿地取下红泥小炉上的酒壶,给沈宿倒了杯热腾腾的绿蚁酒。沈宿恭敬地道了个谢,秦蔚干巴巴地回“无妨”。
恭王也没觉着坐在这两人旁边尴尬,自顾自地吃起的饺子。
冷风穿楼过阁,却没吹散廊下炉边的热气。庭中落叶簌簌。
恭王处在病中,酒没喝多少,饺子也没吃几个,就被秦蔚催着回去喝药休息了。恭王拗不过她,冲沈宿笑笑,便起身由侍者扶着回念庭居。
王爷前脚刚出大门,秦蔚后脚便坐不住了,几乎是立即起身,丢了一句“本世子尚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多陪了,沈军师还请自便”就要走。
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沈宿在身后道:“殿下请留步!”
她颇有些不耐烦地回头:“沈军师还有什么事?”
沈宿站在桌前看着她,却是沉默。
她转过身抱臂盯着他。她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
庭中风越来越大,树枝都在摇摆,满庭的落叶更是在风中翩翩起舞。
“那日末将随父亲到府,劝说殿下……”风声也大,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也大,一片嘈杂中,秦蔚刚听见开头这一句,莫名就消气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必说了,我知道。”
沈宿明显愣怔了好一会儿。
她不知什么情绪地叹了口气:“帝位更迭,新皇不明,姓夏的蠢蠢欲动,秦氏哪能独善其身?不谈个人立场,你和沈叔叔也是为我好。”
风止,无数黄叶铺在路边、树下,甚至还有一片格外调皮的落在秦蔚肩头。
沈宿只觉有别的什么东西也随之尘埃落定。
她弯了弯嘴角,是平常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俏皮几分揶揄:“沈军师,就为了这个,你还特意解释一通?本世子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不识趣没眼色的人?”
也不知道之前生闷气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