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逃命。
这两个词以及由这两个词穿连成的经历,对路小石来说太过寻常,寻常到不能说是记忆深刻,而是一种习惯。
从他记事起,这样的经历就融入了他和老张的生活日常。
但这一次他有些不习惯。
不是因为追杀他的人是许吾浪,这个他自认为是兄弟但对方一直没有承认过的家伙。
不是因为近几年被追杀和逃命的次数少了,尽管宋祖德两年前还把他追杀到了扶桑岛。
甚至不是因为这一次他身边再也没有了老张,他只有独自一人逃命,独自面对声震天下的许家利箭。
让他不习惯的,是这次逃命不像以前任何一次逃命那样简单而坚决,只需要义无反顾地远离危险之地便可。
这一次逃命,不是他想怎么逃就能怎么逃。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逃出唐河。
且不说就这样灰头土脸地逃回京城,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郑雄那张儒雅的脸,便是他自己心里那道不甘的坎,也必然无法迈过。
他要在唐河峰迂回潜伏,争取将许一手的死因调查清楚。
而且他相信,只要躲过前几轮箭袭,他就能将许家侍卫远远甩开,像鱼儿入水一样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在树林山野里。
“笃!”“嗖!”
又有两只利箭突然划破夜色而来。
一只箭矢钉入路小石身边的树干,箭尾极速颤动发出嗡嗡的响声,可见力道之强。另一只箭矢则从他腰间五寸左右划过,随即传来一声没入枯叶地面的闷响。
路小石身形急转,向箭矢射来方向的左侧飘去,虽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但心里却是起伏婉转。
他纳闷许家侍卫为什么能锁定住他的踪迹,毕竟以他的身手且又早先一刻动身,按理说那些许家侍卫是不可能跟上他的。
左侧很快出现一条沟壑,路小石像狸猫一样跃入沟中,手脚在乱石和沟壁上轻抚,极快地下窜十余丈。
听到身后并没跑动的脚步声,他又突然跃出沟壑,再次隐入松林,在一棵棵壮硕的松树间折转前行。
又窜出十余丈,路小石突然停下来,紧紧贴住一棵树身。
“嗖!嗖!嗖!”
十余只利箭从他身前数尺处划过,或钉在树上,或从树缝中疾驰而过,若非他这般急停,就正好处于这十余只利箭的射道上,纵然不至于真的被射中受伤,却也会引出不小的动静。
右侧隐有人语传来。
路小石侧耳细听,眼睛明亮而清澈,像是冬夜里的星辰。
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用脚底在树身上借力,身体也如利箭一样直射出去,然后手掌拍中下一棵树身,再直射出去。
他终于想明白了。
许家的凰羽阵已然开启!
尽管没有见识过凰羽阵,但他上山时便看出那些密林沟壑中的机关设置比比皆是,看似寻常的石径,其实也是极不寻常。
具体是什么不寻常,他并不知道,但此时却知道凰羽阵的不寻常,绝对不是那些机关设置,而是一种更为玄妙的布置。
或许便和树林山野有关!
正是因为这种玄妙难言的阵法,许家侍卫才可能不断地发现他的踪迹,他也才会被不同的许家侍卫箭袭。
一念之间,路小石主意已定,身形突然加速,向着左前方而去。
他要去许家墓地。
早先在许家正门前,因为缨儿的蓄意反倒让他无心留意到了许家墓地,那几乎占了整整一面山坡。
既然凰羽阵的玄妙多半是利用了树林和山势作的布置,那么相对空旷但又不失复杂掩体的许家墓地,或许便是他唯一能够选择的安全所在。
倾刻之后,路小石已掠出二十余丈。
不断有火箭射上夜空,偶尔有火把或远或近地出现,这些光线在夜色里显得十分晦暗,但对于路小石来说则有足够。
一路疾掠,他不仅速度没有减下,还一次又一次避开和绕过了行进途中那些形形色色的机关设置。
“嗖!嗖!嗖!”
十数只利箭从正前方疾射而来。
路小石没有左右避让,而是一跃扑倒在地上,然后顺着山势向下翻滚数圈,隐于一棵树后。
他极快地分析出前方许家侍卫的人数,以及对方占据的有利地势,毫不迟疑地舍弃了最短的正直方向,转而向斜下方掠去。
“呼!”
夜色里突然响起一阵风声,像是无数人挥动着无数根极细的竹子,齐齐划破空气的声音。
一张几近透明的网从天而降!
此时路小石刚向斜下掠出数丈,身体还腾在空中,这网便将其罩住,瞬间收拢成团,又呼地弹了起来,竟是将他吊在了半空。
这不怪他大意,只怪唐河的机关太过精妙,毕竟在面对突然出现的许家侍卫和射来的利箭面前,他已做到了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机敏。
他被网紧紧裹住,像一颗肉粽般弹起,但还没弹到最高处,又连人带网坠落下来。
原来被网罩住的一瞬间,他神念骤动,软刀像飞鱼般跃出,极快地斩断了网上的细绳。
待身体刚一着地,他便迅速解开束网,同时招回软刀,再次向斜下方疾掠。
但就是这么一瞬间引起的动静,已然被不知道在哪里、但绝对像无处不在的许家侍卫察觉。
厉喝声响起,示警火箭划破夜空。
几乎同时,先前正前方向又传来箭声,虽然较先时距离远了些,但利箭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