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过,天便已是热得慌,尤其是这等中午时分,纵使只着一件单衣,藏于阴凉处,怕也难免一身大汗淋漓,可卧在榻上的袁绍却是盖着几层厚实的锦被,一张消瘦得颧骨高耸的脸上愣是没见丝毫的汗
水,有的只是层肉眼可见的黑死之气,若不是胸膛还在不时地起伏着,怕是与死人也自无甚区别了的。卧房里静悄悄地,怕是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但并非没旁人在,实际上恰恰相反,偌大的卧房中满满当当地站着不少人,不止是袁家三兄弟都在,审配等一干冀州文武重臣也基本都列在了卧房的两
旁,人人面带忧色地望着榻上,却都不敢发出丁点的响动,哪怕有不少人正自垂泪不已,也自不敢发出哽咽之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得稍重上一些,一派死寂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主公,主公。”无声的压抑中,一阵颇见拖沓的脚步声突然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身风尘的逢纪已满脸疲惫之色地从照壁后头转了出来,但见其先是左右看了看满脸悲戚之色的同僚们,而后便即疾步行到了榻前,躬着身
子,低低地唤了两声。
“呼他还是不肯来么?”
听得响动,袁绍的眼皮当即便是好一阵的抽搐,挣扎了良久之后,终于吃力无比地睁开了昏黄的双眼,朦胧间,见得面前只站着逢纪一人,本就不甚明晰的眼神陡然便是一黯,很是无奈地便长叹了一声。
“是。”尽管袁绍并未指明那个“他”究竟是何人,可逢纪却是一听便懂了,没旁的,只因他数日前便是领受了袁绍的密令,再度赶往蓟县去延请公孙明的,可惜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却愣是没能将公孙明给请了来
,这会儿面对着垂危的袁绍,逢纪心中当真苦得有若吃了黄连一般,却又没敢虚言哄骗,只能是干巴巴地应出了个字来。
“唉”袁绍心底里其实早就知晓了会是这般结果,可真得了准信之际,还是忍不住哀叹了一声,概因他已预见到了袁家之覆灭怕是就在不久之后了,一想到四世三公的袁家就要在自己手中彻底衰落下去,袁绍心
中满满皆是悲与哀,奈何事已至此,他已然没了丝毫的挣扎之力,只能是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主公,我冀州不可一日无主啊,您看”
尽管很是伤感于袁绍的悲苦,可立嫡之事却已然不能再拖了的,逢纪也只能是借此机会,紧着便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袁家、袁家”袁绍何尝不知自己必将不起,也知该是到了立继承人之时了,只是这会儿正自伤感不已间,虽有心要宣布人选,可话尚未说完,一口气愣是没能喘将上来,只来得及用手指了下榻边的袁尚,便已是双眼一
翻白,就此没了声息。
“主公、主公,不好,快,快传医官来!”
这一见袁绍情形不对,逢纪登时便急红了眼,也自顾不得确认一下袁绍先前指向袁尚的用意之所在,赶忙便放声疾呼了起来,旋即便见一大群名医呼啦啦地便闯进了房中,七手八脚地急救开了。
“王先生,家父他”人都已是没气了的,急救自然不可能有丝毫的效用,纵使明知如此,可一众郎中们还是手忙脚乱地折腾了良久,末了又聚集在榻前低声商榷了片刻,而后方才有一名年岁最长的名医排众行了出来,一见及
此,袁尚立马抢先迎上了前去,紧着便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唉节哀顺变罢。”
王姓名医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就此给出了个最终之结论。
“啊,父亲啊”
尽管已是有了思想准备,可真听得袁绍已逝,袁尚还是忍不住便嚎啕了起来,他这么一哭之下,满卧房里的诸般人等顿时便全都哭得个稀里哗啦。
“止哀,拜见主公!”
众人哭归哭,可彼此间暗中交换眼神的小动作自是不少,然则没等众人哭声稍缓,就见逢纪已是率先高呼了一声,冲着袁尚便是一拜。
“我等叩见主公!”
逢纪这么一动,牵招等袁尚一系的文武重臣们立马全都跪在了逢纪身后,而辛评等人措手不及之下,一时间竟是全都傻愣在了当场。
“元图,尔安敢假传主公遗命,究竟是何居心,嗯?”
郭图反应最快,一见逢纪此举明显有所预谋,哪敢再站着不动,紧着便跳了出来,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放肆!主公遗命在此,谁敢妄动,皆杀无赦,来人!”郭图这么一出头,袁谭一系的文武官员们立马也都跟着蠢蠢欲动了起来,却不料尚未等众人声援郭图,就见审配一抖手,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卷黄绢,左手按在了剑柄上,厉声高呼了一句,旋即便见
屏风处突然冒出了大批的甲士,毫不客气地用刀枪将众人全都逼住了。
“主公何时有遗”
这一见审配明显是有备而来,郭图可就不免急了眼,亢声便要抗辩上一番。
“全都跪下听宣,有敢站立不动者,皆斩!”
大局已然在握的情况下,审配哪会让郭图搅闹了去,也不等其将话说完,便已是声如雷震般地咆哮了一嗓子。
“扑通、扑通”
这一见事已不可为,袁谭等人虽是满心的愤懑,可人在屋檐下,却又哪能不低头,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依次跪在了地上。
“主公有遗令在此,我袁家故,着令袁尚继大将军之位,有敢违背此令者,皆为叛逆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