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香满阶。已是近午时分,临水坊的门匾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屋檐下的纱灯的灯穗摇曳着,发出悉悉索索的碎响,似与门前花草娓娓私语。
门口石阶两侧摆放着盆盆罐罐、花花草草,一朵朵莲花、茉莉、兰花、牡丹等,深深浅浅地开着店主人的心事,清润香甜,欲语还休。
可心低头侍弄着花草,嘴角噙笑,眉黛轻舒。那些花草知道主人的心事,她一低头,一蹙眉,它们都知道主人在想什么,它们悄悄观察着主人,激动地交流彼此的最新发现。
隔壁茶叶店传来叮叮当当的生意,店主人赵不二在收洗茶盅碗碟,上午的试茶要收摊了,客观们要试品新茶,或言要喝免费茶,得下午再来了。
这个时候,该是那个叫做鱼鱼的黑衣少年来买马饰的时候了。
每天,这边赵不二收拾茶杯茶具的叮当声尾音甫落,那边青石板路上已经传来小黑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二殿下闾丘闵幽就会沿着北大街走来,前来临水坊买马饰。小黑脖子下的铜铃声,像一湾清泉叮咚着从远处流近,蜿蜒曲折,所过之处,浇开一路繁花。而闾丘闵幽的脚步,却云一样轻盈得没有一点声音。每天,他都觉得自己是踏着棉花,踏着云朵,踏着雾,云里雾里这样去向临水坊,那里是他的仙境。
可心悄悄地笑了,所有的花儿都笑了。
原来,这世上,就连花儿也爱八卦!
只见花影微摇,香风轻动,可心笑着回头,难怪没有听到马蹄声。来人不是那个叫做吕鱼鱼的黑衣少年,而是伊三公子伊玉诚。
伊三公子青帽白衫,手持泥金折扇,腰悬宝剑,身体微侧,留给可心一个最佳视觉角度,这个视角,是伊三公子在铜镜中多次确认过的,自己看上去最玉树临风、最身材颀长、最眼带桃花、最目含秋水、最fēng_liú倜傥的那个角度。
伊三公子不信自己给可心留不下“深刻”印象,他日思夜想,一定要把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深深镌刻在可心的心上。
伊三公子前往青国购买胭脂,死里逃生,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见他的梦中花仙子——临水坊的花妹可心。
伊家父兄卖完枣子,回程途中,在随国境内竟不幸遇到了一伙山贼,众人在经过一个山坳口时,被二、三十个盗贼所围。
当时,伊三公子正抱着那盒自己亲自挑选的胭脂欣赏着,这是每次队伍休息时他必做的功课。
忽听嘈杂声起,马蹄声疾,他一抬头,就见一队劫匪高举雪亮的马刀从山坳口冲进来。
伊三公子几曾见过这般阵仗,当下不知所措,腿也软了,裤子也尿湿了,正此时,突听伊方正炸雷般大吼一声“往高处爬”,伊三公子随即被老爹一扯,站了起来。
父亲伊方是见过世面的,精明老道的他,每次贩枣回程,并不会像一些没经验的商贩那样,将全部贩卖所得都购买成马皮、牛皮、羊毛制品等驮回,他反而是将大部分收益兑成薄薄的金叶子贴身收藏,哪怕兑换中会折损一些也不在乎,正是为了应付途中类似今日之事件。
伊三公子不算笨,他当下被父亲扯着跑了几步,人就清醒过来了,然后就开始撒腿狂奔,跟着大家手脚并用,往高处爬,只将那些驮着马皮、牛皮的驴子留在山坳里给劫匪。
伊三公子怀里揣着一大盒胭脂香粉,得捂着、压着点盒子才不至于掉出来,他爬得就相对比别人慢。
父兄好几次朝他喊,让他扔了胭脂盒子,伊三只当没听见,仍旧死死护着盒子攀爬。
有几个匪徒追过来,竟在空中扯住了爬在最后的伊三公子的裤脚,伊三公子惊得踢啊踹啊,最后,裤子被扯脱了才算挣开。
最后终于脱了险,伊三公子却已经成了光屁股公子,两条腿被树枝荆棘划出一条一条、鼓凸出来的血道,倒像是被鞭笞过一般。
可以说,伊三公子几乎是用命换回来一盒胭脂香粉。
对于伊三公子来说,生命诚可贵,胭脂价更高,这盒用命换来的胭脂香粉伊三公子宝贝得不得了。
那盒胭脂共有十三种深浅不同的红与粉,构图使用了凹凸法,是一幅有翼天使的画像,那双翅膀暗合了伊三公子心中的花仙子形象,因而被他选中。为此,他忽略了图中有翼天使鹰钩鼻、凸眼睛、光头中间一撮发髻的性别和地域特征。
昨晚回到会颖城,伊三公子今天略作休息,就怀着热切之心,直奔临水坊。
伊三公子要将自己以性命换得的胭脂,相赠自己的佳人。
可心奇怪地看着满面通红的伊三公子,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却又半天不说话。
而伊三公子内心,也暗暗地,正在为此焦急。
说来也怪,平日里邻牙利齿的伊三公子,捧着胭脂盒粉站在可心面前时,竟然结结巴巴,半天只结巴出一个“我”字,“我”了好久,脸也红了,脖子老粗,就是“我”不出个下文来。
好在可心蕙质兰心,看伊三公子手捧锦盒,抓耳挠腮,羞羞答答的样子,一会儿指一指手中的锦盒,一会儿指一指面前的可心,可心已经明白伊三公子的美意。
现在,着急的人换成了可心,她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连连后退,表示自己无功不受禄,不管锦盒中是什么东西,自己是断不能收的。可心的态度鲜明坚决。
这一下,伊三公子几乎急晕过去,一张脸涨成了茄子色,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