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周致再一次扫过可心的面容,她再一次小心地确认过,眼前的姑娘确实是那个北大街花店的姑娘,她们曾在临水坊的阶上面对面说过话,周致对于可心的容貌记忆犹新。
只是,这个临水坊的卖花姑娘可心现在大着肚子,明显是怀孕了,已有六、七个月的样子,王后周致不免有些吃惊。
周致算算日子,闾丘闵幽离去已经半年多了。于是,王后周致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跟随着可心,观察着她,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一个小伙子,他总是跟在可心身后,总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尽心竭力地听她指挥,摆搬花草,中途还不忘扶着可心坐下来小憩,又跑去向默府人讨来茶水给可心喝。
这个殷勤的年轻人,正是伊三公子——伊玉诚。
这一天,王后周致的目光一直不为人觉察地留意着可心和伊三公子。
夜晚降临,喧闹了一天的默府终于安静下来,宾客们逐一告退,累了一天的仆佣匆匆打扫收拾院落后,也渐渐安静了。脱下新娘装,换了粉色睡衣的沈鹿呦,雪颈秀发,越发妩媚性感,浑身每个毛孔和线条都流淌着成shú_nǚ人的诱惑。
“谢谢你给我一个婚礼,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闾丘渐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之后拥住了她。沈鹿呦将脸贴在闾丘渐胸前,听着他胸膛中强有力的心跳。
忽然,沈鹿呦觉得脖颈处湿漉漉的,一抬头,原来是闾丘渐哭了。沈鹿呦轻抚他的肩头,希望能抚慰他,闾丘渐的泪水却流得更快了,最后,他竟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沈鹿呦想起那天秋凉馆后院,在那棵已经老死的栀子花下,他也是哭得这么伤心。
“十九年前,五弟闾丘羽登基与大婚同日举行,我也是这么哭的,彻夜哭泣,哭了通宵。”闾丘渐突然哽咽着说。
沈鹿呦僵住了,她想不到闾丘渐心中竟有这样深的苦痛,而且,在他们新婚的第一个晚上,他就愿意告诉她。
“知道十九年前那场刺杀,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沈双为了救我,死死抱住刺客,我才有机会逃入一个农家院躲起来。刺客很快就追来了,他到处翻找,甚至连院子里蓄水的大水缸,都拿刀在水里捅过了,他始终找不到我。于是,他就放火烧院,然后守在院门外,想把我烧出来。大火眼看就要烧到我了,我当时躲在茅房里,为了活下去,我只好跳入粪池,藏身毛石板下。
“刺客一直等到院子被烧成一片废墟,也没看到我,这才离去,我才敢从茅坑里爬上来,浑身都是屎尿和蛆虫,我干呕着跳进水缸洗过自己,回到府中就开始发烧,七天七夜后醒来,就听说沈双死了,父王驾崩了,世子、三弟、四弟全部遇害,五弟闾丘羽将在第二天登基并大婚。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谁争什么。我对王位和天下都没兴趣,我只想一辈子在秋凉馆琴棋书画,听风赏月。可是,他们害死了沈双,沈双为救我死了,死得那么惨。
“当五弟和周致洞房花烛时,我却万念俱灰,痛不欲生。那一夜,我发誓,我再不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此,我只要我为刀俎,人为鱼肉。我要为自己和沈双,为几位王兄王弟,还有父王,讨回公道!”
夜已经很深,闾丘渐拥着沈鹿呦,流着泪讲完他的心声。很久很久,房间里很安静,沈鹿呦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云层遮遮掩掩,悄悄提醒房内的新人,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沈鹿呦偷偷望向闾丘渐的眼睛,那双褐红色的眸子里有两簇火苗,但那只是残余的怒火,而不是欲火。渐渐地,就连那两簇残余的怒火也熄灭了。他们的目光相遇了,闾丘渐忽然别开了目光,沈鹿呦心中黯然而叹。
忽然,闾丘渐站起身,背对沈鹿呦,给自己倒了杯水,正要仰头喝下时,沈鹿呦拦住了他。沈鹿呦拿过水杯,看到杯中的水在渐渐变为粉红色,那是她曾经给他喝过的cuī_qíng_shuǐ,再过一会儿,水色就会变清回去。沈鹿呦把水泼到地上,抱起一床锦被,离开寝房,独自来到沈双那间房,临去不忘对闾丘渐道声晚安。
天快亮时,从沈双那间房传出轻微的鼻息,新娘沈鹿呦睡着了,度过了她在默府的第一个夜晚,她的新婚之夜。
连续多日,默府门前车水马龙,访客不断。默王闾丘渐容光焕发,偕同王妃沈鹿呦,迎来送往。
王妃沈鹿呦仪态优雅,举止大方,每有客来,总是一脸微笑,应酬得体,闾丘渐则总不忘唤出一双公子,牵着他们的手,将他们引荐给访客,然后,再为他们一一介绍来人,这个是司寇府的,那个是宗伯府的。
两位小公子唇红齿白,彬彬有礼,已能约略见到乃父年轻时“会颖四公子”的风采。
闾丘渐在庭上一声声“刀儿”、“俎儿”地召唤一双孩子,自豪满满,拜访的人群于是也顺便询问了解了两位小公子的名字——闾丘又刀、闾丘又俎。
其实,早在婚礼之前,随着默王的重新开声,会颖南郊的默府就已不复以前的清幽和安宁。翼国一众文臣武将,对默王重新开口讲话的消息极为敏感,大家立即意识到,在闾丘一族风雨飘摇、无人为继之时,开口说话的默王不异是一根定海神针,中流砥柱。
于是,一夜之间,地处南郊偏僻之所的默府就热闹了起来,车马往来稠密,有人见此情境不解地问:“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