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读到这种故事的时候,我就很疑惑。师父说凡人皆为美色所惑,但不看脸的人也还是有这么多……”
“你第一次到万波楼时说过什么话可还记得?”
“你指的是哪一句啊?”
“你说,你还是喜欢美人儿。”
“我当时,我,我……”洛也支支吾吾起来,有些难为情。
“我在想,你是不是记错了结局。那人根本没兴趣知道面纱下的凝娘长什么样子。他只是孤寂太久,想找个人陪……”
“不是!”洛也心急起来,“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鬼夙不说话,就这么瞧着她。
洛也低下头。
她其实隐瞒了许多,那个故事确是以一个悲剧结束:凝娘退隐不久,卖画人便撇下她独自讨生活去了。
但洛也却抱有私心将故事终结在这里,因为她真的很想瞧一回鬼夙的脸。
其实说起来,从他们认识那天算,也并没有过了很久。但这些没有见到他的日子,她变得尤其多愁善感,最难过的一件事,就是回忆里的鬼夙,长得都不一样。
仿佛每个他都只是自己在漫漫尘世里的一个过客,有的蹭了她一碗馄饨,有的陪她逛了一回早市,有的路见不平,变出一个茶摊让她躲仇家……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一个对她好得过分的鬼界之主。但每每想起初见时他下巴的轮廓,却还是可惜至极。
讲这个故事的的确确是冲着他,喏,那卖画人才见凝娘几回,除了扶了回肩、小聊了几句之外什么事也没干,凝娘就把她最脆弱的一面给他看了。鬼夙你呢,把我掳到这儿来这么长时间,没来看几回就算了,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又不过分,你还装装装装傻半天!
“骂我呢?”洛也完全能想象得到面具背后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意思很明白,就不给你看。
洛也泄了气,脸颊却还是鼓鼓的,看得鬼夙很想捏一把。
他松了松口:“要不你先把眼睛闭上?”
“哈?”洛也吃了惊,心想话本果然来源于生活,女孩子闹一闹总会得偿所愿。她乖巧地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嘴角不由向上扬了许多。
短短时间内她将鬼夙用过的那么多张脸的五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挑选了一番,这个眼距太近啦不要,这个鼻头有点儿宽不要,这个耳朵毛茸茸的好可爱,好像,好像……
洛也突然没办法继续往下想了,因为鬼夙离她好近好近,呼出的气让脸周暖暖的。洛也猛得睁开眼,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嘴巴触碰到另一块柔软,接着对方慢慢地将她的眼睛捂上,手的触感舒服得让她不想挪开。洛也感受到手掌心酥酥麻麻的,不由握起了拳,却也没什么力气。所有的劲儿仿佛一夕之间都被舌头卷走,洛也有些懵。
师父写情劫时总少不了这一幕,为了触发灵感还带回来些凡间的□□,说那些非他所编却写得比他精彩得多,她也看了不少了,脸都没红过,也并不觉着她与段夕之间少了这步缺少什么。不过真当遇见这事儿的时候,自己还是措手不及。
想到段夕,洛也本能地将鬼夙朝外狠狠地推了推,却发现她早就处于对方臂弯的控制范围之内。她不自觉地扭了扭,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更接近一个叫做“欲拒还迎”的词儿,又蔫了半截儿。
鬼夙察觉到怀里人动个不停,轻声说:“老实点儿。”
然后洛也还真就老实了,原因是她居然觉得这句话配上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乖。”鼻尖相蹭着,洛也的拳头攥得紧了些。
鬼夙用想腾出那只捂住眼睛的手摸摸洛也的头,刚挪开,猛然意识到不妙。
洛也慢慢地睁开眼,先见着的是自己的床幔。
小桑坐在床头,见状赶紧站起身,给她递了一杯清茶:“洛也你终于醒啦。”
洛也自觉也没什么不适,便问道:“我,怎么了吗?”
“一个时辰前我来找你,门口小厮说你今早还未出过门,也未听到什么琴声,就觉着不大对。一推开门你就是躺在床上,头上不停地冒冷汗,嘴里还说胡话。我想你是病了,就托人帮我跟九娘请了个假,好空出时间来照顾你。”
洛也回想了一下,记忆却只到昨晚睡前,一如既往。
“那你听清楚我说什么梦话了吗?”
“好像有那么一句是:阿西,救我。”
阿西,阿夕,段夕。果然还是太想师兄了吗?
可,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叫过他?
“我天天在无方殿前都等不到您接见,没想到起个床见着的第一个人就是主子。”
九洹近日一贯早起,在万波楼瞧见一个影子,也跟着他一路到鬼界,看着他毫无发觉地坐在幽莲池边儿上发呆。
“九娘,她看见我的脸了。”鬼夙没有朝别处看,仍在虚晃地望着池水。
“然后呢?”九洹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这么脆弱的鬼夙是什么时候。或许,他也只脆弱过两次,一次是被自己从人界接回来发现家人都不在的那刻,另一次,就是杀了雪狼在莩灵山呆了三天之后被冻得只剩半条命。
然后?鬼夙不知道先说哪个,是先说她受到惊吓,还是她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抑或是迟疑地叫出的那声阿夕。
那一个吻,只是他一个人觉得甜。但比起让洛也将眼前的鬼夙与过去的段夕联系起来,是不是好得多?
“然后,我就把她这一小段记忆消除了。”鬼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