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我的后心处即是陡然生出了一层近乎凝固成冰的冷汗。

那是我心底深处早就尘封已久的一抹黑暗。

——满手罪孽的猩红,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女子濒临绝望时的倦容。

无数个试图彻底忘却的日夜,如今却像是涨潮后近乎陷入疯狂水花一样,从脚底一路蔓延至头顶。

……抛不开,也甩不掉。

瞳孔一阵撕心裂肺的紧缩,我竭尽全力地闭了闭眼,却没能闭上,一路怔忡地肆意睁开着,映入眸底的,却全是铺天盖地的黑红。

走出营帐时的脚步略有些发虚,半晌顿住,妄图回头寻找那抹沉黑色的熟悉身影,然而,随着帐外大批人员的迅速涌入,我终究是没能等到他的到来。

——他很忙,也很辛苦。在这样岌岌可危的情况之下,他根本抽不出空闲来照顾我的心情。

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纷沓而至的苦楚与酸涩。

说到底,我和沐樾言之间,也不过是一层浅薄如纸般的暧/昧关系。彼此相处的时候,并没有过任何至死不渝的承诺,甚至在来到浮缘城之前,他也只是简单地说过会照拂于我。

也许于他而言,所谓的“非我不可”,也仅仅是一时情动而任意留下的空话。毕竟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于在意与不在意的边缘不断徘徊,难以脱身。

那时室外暮色未浓,余晖斑驳。仰头眺望着天边摇摇欲坠的沉庞夕光,我就在迷茫地想着,如今这般残阳如血,万物萧瑟的颓败季节,果真是传说中那本该明媚动人的春天么?

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我一路沿着闻桑镇的边缘地带缓步行走,一时也不知道走到何处才能是个尽头。

并不想像往常一样一头钻进营帐里反复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以此麻木不仁地淡忘所有痛苦。更不想在陆羡河回来之后,由他领着前往段止箫的身边,无端再受到一次惺惺作态的侮辱。所以,我埋着脑袋便是不知不觉地走出了营地,只觉得加快脚步远离是非之后,连带着周围的微风都要悄然染上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整整一年未见的闻桑小镇,于半月前翻天覆地的巨大爆炸中,被迅速来往拥挤的流民与伤患们生生褪掉了一层鲜活的皮。原本热闹喧哗的街头巷尾,如今已是塞满了流离失所的可怜之人,淡淡抬眸一眼望去,那些个满面黯然的伤残病重者从来不在少数。尽管这多日以来,我们一直在致力于挽救每一个希望尚存的生命个体,却还是眼睁睁地瞧着一部分病入膏肓的伤者不幸面向了死亡。

沿途风景一片萧条衰微,颇有几分倾颓潦倒之意。待到半空中的晚阳渐生沉钝的时候,我终是缓缓地停在了一条灯火昏黄黯淡的巷尾深处。

眼前一座低矮陈旧的砖石房屋周围,里里外外地卧满了一圈衣衫褴褛的流浪之人。有瘸了腿少了根指头一身惨象的,也有面色乌青病容显露的,还有满脸泪渍哀戚不已的——虽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却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人捧了一坛子酒,各自在地上墙边醉得歪歪斜斜,神志不清。

呵,纵是如今浮缘城内城外已是荒得一片暗无天日,这些个无家可归的人们却也从来不忘终日泡在酒馆内买醉解忧啊!

不过,若硬要说这破旧房屋乃是间不可多得的街头酒馆,瞅着四面八方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倒不如说它是眼下这群落难酒鬼们临时的收容所。

无奈地仰头笑了一笑,我方要迈开步伐小心翼翼地离开此地,片刻回眸,却是忽闻耳畔一阵颇为洪亮的男声于我身后狂怒大吼道:

“呔!你这个恶妇人,往哪里跑!”

诶?!

不可思议地折转了身去,便是恰好见得那小破酒馆内一抹猴儿似的人影上蹿下跳地自娱自乐道:“你们有谁见过活的女将军吗!那我今天就在这里告诉你们了,这女将军,还当真就是这般彪悍凶猛,目中无人!”

一眼瞧着那瘦骨嶙峋,疯癫无度的熟悉面孔,我不禁霎时骇得双目圆睁,险些一个惊呼唤出声来——

这厮……可不就是昔日在那闻桑镇街头说故事讨钱的“高神仙”吗?

这神仙不愧为神仙!别人家里都已经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他高大神仙此时此刻却还是抬高着一双细腿站在酒馆的大木桌上,唾沫横飞地冲着地上酩酊大醉的一众酒鬼们扬声说道:“女将军年轻的时候啊,那长得叫一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身独门绝学,踏遍江湖,驰骋疆场,也不知有多少英俊儿郎为之倾倒,为之迷醉……可惜啊,却偏偏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酒馆内稀稀拉拉趴着的几个酒鬼听得来了劲头,便不由得满是好奇地咧嘴直问道:“后来,那个女将军嫁给谁了啊?”

“嘿嘿,想听啊?”高神仙不怀好意地笑道。

“想听。”

眉目一扬,那高神仙忙是伸了一只黑漆漆的脏手于众人面前道:“给钱!”

众人听罢,皆是连连摇头叹道:“咱镇子都荒成这副鬼模样了,还哪儿来的钱啊,没有!”

“那咱们就喝酒!”高神仙毫不失落地继续鼓舞道,“一碗酒说一段!”

“这主意好!”众人纷纷捧了手中酒坛直敬他道,“我们尽管喝,你就尽管说。”

“嘁,有钱喝酒,没钱赏我!”瞪圆了眼睛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那高神仙半是怒半是笑地继续说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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