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地碾了碾脚下的草地,段岁珠摸不着头脑地对我说道,“他说他家夫人脖子上挂了枚属于言氏女子的血玉平安扣,一认便知道了。而我皇兄听到这里,他就不说话了,也没再有阻拦什么的意思,就是脸色差得厉害。”

胸口那枚血玉冰凉圆润的触感真实得不容置疑。我慌忙垂了眼眸,额上已是无端渗了一层冷凝的汗珠:“只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啊……有那么夸张吗?”

“我也是这么去问皇兄的啊!可是皇兄很严肃地跟我说,言家人的信物若是送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这些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连他也没法任意插手。”段岁珠极为苦恼地说道,“可是说到底啊,那位挂着血玉的沐夫人到底是谁?他们俩明明是彼此知道的,却偏偏又不肯告诉于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到来找你问话啊。”

“……”嘴角抽了一抽,我后撤两步,讪讪笑着轻问她道:“你……你找我问这个做什么?这种事情,不是该找沐公子本人么?”

“他才不会理我呢……再说了,这擒贼先擒王,我要是想得到他,不还得先问问他家那位沐夫人,甘不甘愿自降身份,容得我这当朝公主来做正房夫人啊?”挑了挑眉,那段岁珠有意无意地抚了抚额间吊挂着金银珠玉,扬起了尾音颇有些自豪地对我说道。

“是吗?”眸底微不可察地泛出几分冷意,我抬颌迎上她璀璨如辰的目光,半晌默然,复又似笑非笑地凑近她耳畔,温声说道,“那位沐夫人愿不愿意家里多个三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倒是缺一个像你这般年纪的干女儿。”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我半眯了眼睛继续说道:“倘若要当真成了这么一桩美事,也不知道你家皇兄,还舍不舍得再送上一件西域来的特制披风啊……”

“嗯?这又是什么意思?”段岁珠登时茫然不解道,“什么女儿?什么披风?”

“问你皇兄去,他自己心里清楚。”漫不经心地扶了扶怀中的竹篓,我淡声说道,“不过他愿不愿意说予你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言罢,即是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去,朝着晾晒草药的空地缓缓迈开了步伐。而段岁珠则是嘟着个腮帮子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显然是被我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骇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跑去再寻得谁前来为她解谜。

一整日忙碌不休,待到夜间亥时方才勉强处理完手头堆积如山的杂务。我一头扎在那草药堆里折腾了近大半个下午,临收手离开之际,已是沾了一身的泥土与灰尘,遂趁着书珏与陆羡河二人还未能回到营帐,便准备独自一人窝在那屏风后安静地泡上个热水澡。

方全身浸入那温度适中的洗浴药水之中,只觉连日以来筋骨酸痛与疲乏顿时消得无影无踪。微一低头,便能无意瞧见那袅袅升腾的白雾之间,隐约透出一抹似血般的猩红。

言家人的平安扣……

轻轻将那枚刻有“言”字的血玉捏在指腹中央,我微眯了眼睛,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片刻之余,但闻屏风外倏然传来一阵长帘掀动的轻细声响,我忙是有所意识地抬起头来,收了眼前所有动作,打滚似的地拼命缩回了热水里,急促出声阻拦道:“等一下……先别进来,我在浴桶里!”

“……”帘外之人生生一顿,旋即立马听话地收住了收住了脚下步伐,不再前进半分。

心中异样油然而生,我一边伸手撩着桶边衣裳,一边小心翼翼地扬声问道:“是师父还是……书珏?”

“……是我。”

低沉有力的声音自帘外幽幽传来,愣是骇得我双颊一红,连忙挣扎着从热水里跳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添上了一层单薄的里衣,即是薄有怒容地掀开了门外长帘,一路莽撞地冲向了营帐之外。

彼时寒空如水,夜风正凉,沐樾言那厮却偏偏像是有所准备一般,抬手便是一层又沉又厚的黑色外袍罩在了我的头上,旋即不轻不重地出声责问道:“顾皓芊,外面这么冷,你还要不要命了?”

拼命从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探出了半颗脑袋,我那湿漉漉的长发还在显而易见地滴着水。好不容易准备开口反驳个两三句了,偏又是被他拎猫儿似的揪住了后颈,沿路半提半抱地拖回了他那灯火通明的营帐之中,面朝着避风的角落轻轻放了下来,顺手扔了张毛毯般大小的浴巾道:“坐过去,把水擦干。”

好久没让旁人这么盯着使唤了,我一时还略微有些不自在。然而手里的动作倒还算是听话,一板一眼地,默默将额前发间多余的水渍逐一沁干,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半晌沉寂,我那一头绵软的黄发都要被拧成枯草了,瞅着他还在旁边安静杵着一言不发,便不由得心生急躁,偏头试探性地唤了他道:“这么晚了,你既是有意找我,又是为何不肯说话?”

沐樾言淡淡侧目望着我胸前那枚鲜艳殷红的环形血玉,顿了一顿,旋即缓缓开口说道:“嗯……自是有要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要事?”我拧了眉头狐疑道。

沐樾言走上前来,微微蹲下了身去,探手小心而又谨慎地托住了那枚摇摇晃晃的琳琅玉石,低声问道:“此玉性凶且认主,寻常人初戴易有些许不适,你如今挂了整整一天,可有哪里不舒坦么?”


状态提示:119.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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