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的嗅觉出了问题的话——空气中那抹隐隐约约的苦涩味道,好像……真不是从梦里头遗留出来的,若是静下心来细细一闻,还颇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
心中疑虑油然而生,我紧张地抬起了眼眸,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暗自思忖着这会儿姜云迟该是牵着那匹白马回来了,然放远目光瞧遍了身前身后深浅不一的草丛和树堆,却依旧是没能寻得她那晃晃悠悠的身影。
一时之间,周遭静得宛若一潭死水,纵是未曾留意去听,那不断传入耳畔的,也仅仅只有若有若无的落雪之声。
彼时风停而雪慢,我独自一人坐在那近乎凝结成冰的空气之中,心中彷徨便像是不断纷涌而至的汩汩水流,从脚底一路幽幽蜿蜒至头顶。
额角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我探手卖力地扶住身后粗壮稳实的树干,试图站起身来将具体的情况打探个究竟。然而,偏那一双膝盖似是无端被人剔去了骨头一般,只不过是微一使力,便又虚软得猛然折了下去,愣是骇得我一个趔趄向前一仰,险些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心下登时一沉,我缓缓抵着身后的树干勉强支起身体,凝神思忖片刻,疑心是周围不断弥漫的诡异药味儿出的问题,遂下意识便抬手将口鼻捂住,正待斟酌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却在那匆匆眨眼的一刹那间,又陡然听得耳畔传来一阵树枝抖动的刺耳响动,迅速而又敏捷的,像是弯刀划破黑夜的凄厉声音。
我面色一凝,下一秒,便已是拖着沉钝的身体绕于树后,猛抽了一口冷气,试图用最大的声音来吸引姜云迟的注意,然而还未等我开口唤出一个“姜”字,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毫无征兆地伸了出来,蓦然将我嘴巴捂住,片刻之余,复又将我整个人朝后一带,狠狠拖入了他的怀中。
我猛力在他手下挣扎了一下,他衣料间那股浓郁而又苦涩的味道便登时充满了我的鼻息,像是无形的绳索一般,死命嵌入了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硬是将我熏得全身发软,动弹不得,而与此同时,我又听到那人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喝道:
“顾皓芊,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之间,我便像是骤然被人从背后猛砸了一下,连带着整个后脑勺都随之炸得一片空白。
——分明已然是隔了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那抹宛若梦魇的诡谲声线于我来说,却还是熟悉得近乎致命。那一刻,迷茫,恐惧,惊讶,仓皇……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戚之感,像是不断纷至沓来的浪潮一般,毫不留情地将我的思维淹没吞并,待到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便已俨然是空无一物。
我双唇被他紧紧捂住,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半晌寂静之后,他又缓缓地松开了双手,似乎是想换个姿势将我压制在旁。而恰就是在他放手转身的一刹那,我倏然得了破绽,一个猛子便朝后方死死扎去,试图以此挣脱他的桎梏,然他终究是眼疾手快,不过神色一转,便是抬肘又准又狠地撞在了我的腹间,丝毫不曾拖泥带水。
少顷之间,只听得一声沉钝的闷响,一股剧烈的疼痛便霎时蔓延了我的全身,愣是将我震得腰腹一软,歪歪斜斜地就要朝前倾去,然而在落地之前,又被那人伸手扶在腰间,微微一抬,便将我整个人折成两半扛在了他纤瘦的肩膀上。
这样的姿势与早前沐樾言拖着我回雁昔楼时如出一辙,近乎就是将我对半分了倒挂在他肩上,且不等我开口说上只言片语,便已然是一个纵身跃入了树丛之中,朝着与方才马车行径全然不同的方向拔腿就跑,丝毫不肯再给我留出半点空隙——偏偏面前这厮的脚步虚浮得厉害,走起路来还略有些摇摇晃晃的,同时又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尽是挑些参差不齐的歪曲小道四处乱窜,沿途的脚步亦是匆忙而又迅捷,似是有意在与那打水未归的姜云迟拉开距离。
而我当前的身体本就是极度不适,如今骤然被他一身迅猛的药味熏得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曾余下半分,故而我心中虽是忐忑得厉害,却也只能任由他强行拖拽着不断前行,偶尔以余光瞥见他一路步伐轻如飞燕,鬼鬼祟祟地穿梭于野外的一草一木之间,倒也不知他究竟是要将我带往什么地方。
如此持续了将近有半个时辰,再度抬眸之时,已与最初姜云迟停靠马车的地方相隔甚远。眼见着周遭恰好僻静无人,那厮强打精神扛着我远远走了一长段路,约莫也该是走得有些乏了,遂在极为警惕地抬眸扫视一周之后,便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二话不说,立马又松手将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那漫天飞雪方才无意覆盖了漫漫一路,堆积得久了,就是落得虚厚而又松软,我一头猛栽进去,便生生给它砸出了一个大坑,因着本身绵软无力,遂登时让人磕得眼前一黑,连带着周身冰冷的血液都在好似在不断向回倒流。
良久挣扎,而那四肢百骸却仿佛是融化成了一滩绵软的水流般,全然使不上任何力气,我兀自一头陷入那堆深浅不一的雪地之中,半晌胡乱折腾,终究是被身后那人用力扯着衣领子极为粗鲁地拽了出来——
“顾皓芊,许久不见了,你还是那样蠢得让人发笑……”
声线中隐隐透着一丝决然的狠厉,那人倏然仰起自己一向倨傲清高的脑袋,略带了些讽刺意味地对我缓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