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此刻显然并不是什么适合推心置腹讨论术法的好时机。莲微微沉吟,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忽然听见阵阵铁蹄的轰鸣声。两人同时转头,向东大街的尽头看去。承天郡有四个城门,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东城门,距离此处东大街并不远,差不多只隔一个坊市的距离。此刻若是从空中俯瞰,便会发现四面城门竟是同时开启,大片身着乌衣的骑兵在城门处云集,而后便纵马列队,手持着刀戟鱼贯涌入城门,疾驰于各处大街之中。
“柱国上将军有令!”
铁蹄敲打着地面,发出阵阵雷鸣般的轰响。骑士们一面奔驰,一面有为首者高声大喊:“做乱官军,以叛贼论处,杀无赦!”
“杀!”他身后的诸位骑士应和着长官的话,齐声高呼,声震全城。
“我等乃寒甲军破阵营军士,柱国上将军听闻承天郡守军作乱,令我等入城平叛!百姓无需惊慌,我王师过境,秋毫无犯!”
“王师过境,秋毫无犯!”又一阵滚雷般的大喝,夹杂着排山倒海的马蹄声,震得人心神欲碎。
一面喊着,这位身着乌衣铁甲的精壮骑士已经从鞍边取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才从某百姓家中走出怀抱着财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乱兵。弓弦铮响,箭矢破空之声大作,那乱兵被一箭从后心射入、前胸透出,大声惨叫着倒地。诸寒甲军的骑士纷纷都是取弓搭箭,他们的弓马之术极其精纯,每一箭发出,都有一个作乱的驻军惨嚎着被射翻在地。街上的乱军顿时惊恐乱窜,却纷纷被寒甲军的骑士们或是射杀、或是从马上抛出套索直接套住脖子,被生生拖在疾驰的马后。
“趁火打劫者,杀!”
“抢夺财物者,杀!”
“依附乱军者,杀!”
“全城戒严肃静,不准有行人车马!一经发现,皆作叛贼论处,杀无赦!”
黑色的洪流涌入承天郡,寒甲军不愧为黄帝城最为精锐的部队,每一位骑士都是身穿乌衣银甲,骑着神骏的健马,手中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战栗的寒光。而比寒光更冷的是他们的目光,这些人杀死乱兵时没有半分的不忍,也全然不理会对方的跪地哀求,仿佛枪下的不是同胞,而是待宰的鸡羊。见服软没有用,也有一些乱兵自恃悍勇,想与寒甲军搏斗以挣得一线生机。然而他们这种兵痞流氓,欺负起百姓来头头是道,却又如何是这些百战精兵的对手?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见寒甲军入城,莲和暮对视一眼,立刻默契地休战。莲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暮也并没有替天行道的决心,既然对方都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决,那么还是不要招惹军队怀疑比较好。他们俩默契地躲进街边的一座酒楼,这酒楼的掌柜算是运气好的,早在乱兵初起时就逃之夭夭了,因此里面只有满地被打砸的桌椅柜台等,虽然狼藉,倒也没有尸体。两人立在二楼的窗口,看那些乌衣的寒甲军的骑士过后,便是一队队列阵而行的铁甲步兵。他们擒杀乱兵、清理街道,被杀乱兵的血与遇害百姓的血混合起来,沁入青砖的地缝,便是冲也冲刷不走,最终变成同样漆黑的脏污。更有那些无辜女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横陈于街道之上,被寒甲军的士兵们一一收敛,停放在街边的草席上。
街道的两旁不一会儿就长长地摆满了尸体,其状之惨,令人动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
身旁的莲双掌合十,轻声念诵着心经。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暮垂着眼睛,耳中听见他低沉而悲悯的念诵,只默默地看着那些忙碌的军士。少年的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个此前被救下的少女依旧裹着莲的外衣,战战兢兢地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旁。她的容颜婉约秀美,风姿更是温柔楚楚,显然是某个官宦人家的闺秀。遭此劫难她吓得不轻,直到现在依然是小脸惨白,缩在桌旁瑟瑟发抖。
莲转动着手中的数珠,诵过经文二十一遍。当他诵完最后一句菩提萨婆诃,暮开口了:“为何?”
少年的肤色苍白,却唯有双瞳猩红,兜帽下的面孔带一丝鬼魅般的妖异。他注视着窗外街边的惨景,声音依旧是那样低沉干涩:“饮万人颈血而成的大凶之物,也想要成佛吗?”
“你问我?”
暮点头。
面容秀雅的青年轻笑,含笑眉目间悲怜弥散:“因为善人成佛,需历九九八十一难;而恶人成佛,只需放下屠刀。”
暮无言以对。
莲却并无感触。他回转过头,去问那被救少女的姓名家世;又问城中兵乱初定,可要自己送她回去?
“我姓林,名为蓉蓉。”少女低声道,“家父户部尚书林振之,居于朝歌城内。”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要落下:“我本是来承天郡别庄游玩,却遭此横祸。若是没有恩人相救,我就,我……”
竟是大哭起来。
莲耐心地等她哭完,看她情绪好一些了,接着问道:“敢问姑娘家中别庄位于何处?你既已与家人仆妇失散,那还是我送你回去,路上比较安全。”
之前莲与暮对战时,林蓉蓉可是把全程都看在了眼里,知道这个人——好吧,应该不是人——的战力极高,恐怕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