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被班主任找去谈话那会儿,杜颉就藏在门外偷听。他听杜赫一本正经的撒谎就忍不住想笑。阳光将一片树影投在走廊上,清风微摇,春正浓。几只新燕掠过淡蓝的天空,往校外飞去。
其实杜赫并非全然冷漠,他也用心辅导过刘建成和赵亮。班上有人向他请教难题,他从来耐心解答。只不过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身形象,他像是在表演而非真心热情。
这一点杜颉知之甚深,以至于在某些时刻心生恐慌,他怕有一天杜赫对他也不再有真心。他这段时间常常会想自己为何能获得杜赫青睐?
这个问题只怕杜赫也说不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通常无法理性分析。这正是感情的魅力所在。杜赫打定主意不再插入到杜颉与袁洁之间的相处中去。
杜颉却很担心自己在杜赫心中变成那个因有瑕疵而被扔掉的苹果。所以他与袁洁约会时总把杜赫带在身边。
“把杜赫带上一起吧?”他对袁洁说,周日下午,他们准备去逛街。
“当然好啊。”袁洁笑。她从来不反对杜赫加入他们。
杜颉自然高兴,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心喜之人,大家一起玩,多么完美。不过这只是他的完美,他一个人的完美。
对杜赫而言,一切都不完美,随着时间推移,他竟觉得杜颉在他心里似乎越来越不重要了。以前那种亲密无间不见了,至少他心里不像以前那样着紧和依赖杜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一结束。高二文理正式分科,杜赫恰好跟袁洁分到同一个班里。杜赫原来班上的大神也分了过来。大神的理科成绩一塌糊涂,文科却不错。
杜赫的新宿舍在杜颉的楼上。那一晚杜颉睡在没有杜赫的寝室里久久没能入眠。睡惯了的地方忽然变得陌生而荒凉。只因他感受不到杜赫的气息,那从小到大时刻萦绕在身边,将他包裹起来,隔绝世间孤单与寂寞侵袭的温暖气息。他的心在那个晚上变得孤零零了,没有另一颗心伴他同步跳动。
在杜颉独自入眠的那一夜,之前一切的美好表象都消散了,露出沉重的现实内核。他和杜赫终究还是在慢慢的无可避免的分离。
进入到高二,课业明显繁重了很多,没有杜赫在身边坐着,杜颉上课时总有些分神。新组成的班里有大半是新同学。他的同桌是位高个子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叫张力,生得浓眉大眼,性子单纯。跟他比起来,杜颉都觉得自己颇具心机了。
他常往杜赫班上跑,有杜赫在,也方便见袁洁。他有时候分不清是想见袁洁多一点还是想见杜赫多一点,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那里更有自己班的感觉。
杜颉的成绩开始滑坡了。除了物理一如既往的好,其他科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全体现在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分数上。这一情况在后续的几次月考中更为严重。杜颉这才引起重视,可他不知道如何提升成绩。学习本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课业越来越难,他精力反而很难集中,如何不退?
在杜赫则是另一番感受。当他跟一群完全陌生的同学睡在新的宿舍里,并未感到过深的孤凄。早在袁洁出现,杜颉为之心动之初,便有丝丝缕缕的凄清之意缠绕着他的心。有了这层铺垫,接受这现实的分离,要容易许多。何况于他而言,原就只有两种状态:杜颉在或不在身边。至于其他人,无所谓陌生还是熟悉。
他认定杜颉成绩的下滑,是受了恋爱影响,他试着给他补习,可无补于事。进入高三之后,杜颉的成绩已经下滑到班里的中下游水平。按照以前的数据来看,几乎不可能考上好的大学了。杜赫由此十分厌恶袁洁,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东西都让他深恶痛绝。
杜赫与袁洁的成绩牢牢占据了全校前二的位置。杜赫的数学成绩是他压制袁洁的法宝。两人同在一个班里,杜赫却从不单独与袁洁相处,一来不喜,二来避嫌。只有杜颉在场时,他俩才像老朋友般说笑。这一切都像是专门做给杜颉看的戏。
然而一开始并非如此,袁洁总是主动来找杜赫聊天说笑,或谈论学习。可杜赫的态度一直冷淡。任袁洁热情如火,也融化不了他这座千古冰山。
班主任本让杜赫坐前排,杜赫说自己太高,坐前面会挡住别的同学,主动要求坐最后一排。袁洁也申请坐后排,坐在杜赫前桌。面对班上两颗希望之星,班主任自然不会轻易拒绝。
两人从一开始就坐得如此之近,却似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袁洁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杜赫在玻璃的那一边笑,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成为他笑的源泉。
杜天衡在那一年里住了几次院。他的病情时刻牵动着杜颉的心。杜赫常陪他去医院探病。看着卧床不起,面容干枯的杜天衡,他们心中既悲又痛。
杜颉幼年丧父,母亲外出打工,是杜天衡一手带大的他,爷孙俩的感情之深厚无可比拟。尽管他不愿承认,可谁都看得出杜天衡此时已油尽灯枯。长年的烟酒侵蚀,已让他的心脑血管严重受损,随时可能撒手离世。
杜赫从小与杜颉形影不离,杜天衡视他如已出,不是亲爷爷,也差不了多少。他能深切的感知杜颉心中的悲伤,那悲伤叠加到他心里,是成倍的量。
那一段时间就连袁洁最灿烂的笑容也无法缓解杜颉心中的哀伤,仿佛天地暂时失去了色彩。只有杜赫能带给他稍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