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种嘛……”唐岩想到地下设施里人工栽培的发光真菌。
充满死亡的地方,却孕育着生命的曙光,黑夜侵染的世界,才会有最闪耀的星辰。
老邢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他决定扩大发光真菌的栽培规模,在合适的时候,以恰当的切入点投放到大陆,让更多废土居民受益。”
“很多人不同意他这么做,因为这很可能引来真理教的人,以丰岛的军事力量不足以同那样的势力对抗,一旦被对方知道丰岛人手里握有发光真菌栽培技术,那些疯子不惜上天入地也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船老大说他会寻找一个稳妥的办法……”
“哪怕许多人反对,他依然没有放弃迟暮之年才找到的人生意义。”
“然后。”老邢死水一样的眸子有了些许波动,看了唐岩一眼:“你出现了。”
“他仿佛找到了跷跷板上的平衡点,变得很兴奋,像一个老小孩儿。他疯狂地收集有关你的信息,分析你的性格,估算你的潜力。”
“这时王明送来了那封电报。”
“房正荣等人知道船老大在想什么,他们提议与王明合作,实际上并不是真的想跟你开战,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让船老大死了那条心。”
“遗憾的是,上天没有站在他们一边。”
“今天你登上客船,来到这里,跟船老大吃了一餐饭,喝了不少酒。”
“事态已经无法挽回,房正荣选择用实际行动来终结船老大的晚年梦想,保护丰岛的未来。”
“我们都是这个岛上生活的渔民,只想渡己,不想渡人。我们不愿意把丰岛的未来捆绑在船老大的心血来潮上,不愿意跳上由你驾驶的,不知开往何方的列车,我们想要用更为保守的方法来救赎自己。”
“这样做错了吗?”
唐岩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船老大讲的那个叫梅林的少年的故事。
当年丰岛人对梅林父母见死不救也是为了自己能吃口饱饭,在恶劣年景生存下去。这份冷漠伤透了梅林的心,直接导致了日后的背叛。
如今房正荣等人选择关起门来吃独食,对于大陆生活的人来讲,是否也是一份冷漠?
30年前的冷漠让丰岛血流成河,30年后的冷漠又让生活在这片陆地上的人手足相残。
有错吗?
船老大错了吗?
还是房正荣错了?
老邢沉默了很久,头枕着后墙闭上眼睛,干涩的唇微微抖着。
“就算只是粪坑挣扎的蟑螂,荒野里一条摇尾乞食的野狗,永远握自己的命运,哪怕到头来抓住的仅仅是一片衣角。”
唐岩看着沾着船老大血迹的毯子下面那本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邢的那些话……算是小人物对上位者的控诉吗?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挣扎。
他又看向船老大失去温度的尸体。
时间带来的成长会改变很多东西。
勇者最后成了恶龙。
圣僧最后成了魔僧。
起于草莽的仁义豪杰最后成了独断专行的暴君
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但……谁来定义“恶”,谁来定义“魔”,谁来定义“残暴”?
谭真努力压抑心头愤怒,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望着老邢大声吼道:“那你就杀了他?杀了对你有宽恕之恩,知遇之恩,疼爱之恩的人?”
老邢张张嘴,看着轮椅旁边地上的54式手枪喃喃自语道:“房正荣答应我的……答应我会照顾船老大,让他能平静地走完最后一程。”
“房正荣答应我的。”
“房正荣答应我的……”
唐岩看向夺走船老大性命的那把54手枪。
人不是老邢杀的,但是跟老邢杀的又有什么分别?
30年前他是一名攻占丰岛的掠夺者,那时年轻力壮,应该杀了不少人,30年后丰岛重燃战火,他却变成了一个迂腐渔民,选择相信别人的承诺。
“你就是这样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的吗?”谭真走过去,揪着老邢的衣领从地上提起来。
光线从微微晃动的窗帘缝隙扩散到两人脸上。
谭真满眼愤怒,老邢的脸色不见变化,僵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