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新人进香叩拜!”
一屋子的红色,一屋子的喜气,人人脸上笑逐颜开,赞叹连连。红衣的新郎牵着红衣的新娘,被人簇拥着走在红色绒毯上。
满目皆是深深浅浅的红,像化不开的朱砂,吹不散的霞,无穷无尽,绵延不绝。
“一拜拜天地,三生石上姻缘定!”
新人跪地叩首,新娘子的凤冠太沉,磕头时慌乱地用双手去扶,引来哄堂大笑。
“二拜拜高堂,血浓于水情如海!”
两对父母端坐在首位,笑吟吟地看着底下的一双新人。即墨文远今日换了常服,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全然没了平日里那股子冷漠。
“三拜拜夫妻,结发同衾永不离!”
暮摇看着大哥一步一叩首,忽地潮润了眼眶,忙抬手悄悄拭了拭,转眼一瞧,身边的沛殊已是泪流满面了。
“怎么了?”暮摇拉了拉她,递上巾帕。
“我,我舍不得……”沛殊抽抽嗒嗒地瘪着嘴,暮摇听了不觉好笑,“舍不得什么?大哥娶了媳妇也还在府里啊,又不是见不到了。”
沛殊摇摇头,牵出更多泪珠,“我是舍不得,舍不得嫁出去……我舍不得你跟大哥,还有,父亲、娘亲,还有这府里所有的人……”
暮摇一愣,想到以后的光景,也不由得悲从中来,两姐妹依在一起,越想越伤心,凄凄惶惶地执手相看泪眼。
“这是唱的哪一出?”站在近旁观礼的即墨央挑眉看着她二人,“嫌你们大哥娶的媳妇不够好,在为他叫屈?”
暮摇忙收拾起情绪,擦了擦泪,“大皇子说笑了,我们是替大哥高兴。”
沛殊历来有些怵皇宫里的这几位,这会儿心里正难受着,一时忘了要害怕,嘟囔了一句:“好不好都是皇上赐的婚,哪有我们说话的份。”
吓得暮摇忙扯了扯她衣袖,冲即墨央陪笑道:“喜宴快开席了,我们就不耽误大皇子入席了,您请上座。”
随着阵阵欢呼,那边厢吵吵嚷嚷着要送新人入洞房,这一边,冷盘热菜流水似地上了桌,喜宴快开场了。
与将军府里喜气腾腾的红截然不同,安胜坊里的红阴冷黏腻,噬心销骨。
原山趴在庙门外候了多时,再三确认庙里无异常后,才领着妙成顺着墙根溜了进去。
大师兄正从大殿里走出来,见着原山,喝道:“你怎么这时才回来?说了今日该你刷碗的,你……”
“师父在哪儿?”原山打断他的话,急急朝着后院走,“是在禅房吗?”走了两步又赶紧回头,“师兄你快把庙门关上,记得用木棍顶住门!”
原山丢下这句就跑了,大师兄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抱着孩子的妙成,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妙成神色紧张地催促着大师兄:“快,等会他们找上门就麻烦了。”
师父的禅房里亮着灯,原山顾不得礼节,哐当推门而入,见着师父便是一跪:“师父,救命!”
禅房里的慧念大师正在冥思打坐,听见响动,悠悠睁开了眼,看了看跪在他身前的原山,不禁皱了皱眉。慧念起身,朝原山走了两步,只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惊得他一声低呼,忙伸手扶起原山,就见他胸前那串佛珠微微发烫,似有异样。
“还是没躲过啊!”慧念翕动着嘴唇,伸手触了触那佛珠,双手直发颤,“你师父当年的话,一一应验了……看来这小庙怕是保不住了……”
原山大惑不解,“您认识我先师?我,那日我只是碰巧路过这座庙……您说我师父当年说了什么?方才,方才在外面……”
慧念抬手止住了他的混乱,“世间哪有什么碰巧,万法皆有缘,往日种下了因,才能得今日的果。你身后的血煞之气太盛,不能在此久留,带着那姑娘和孩子,赶紧往东走。”
原山瞠目结舌,他还没告诉师父妙成的事,怎么就被猜到了?
慧念看出他心中所想,拉过他的手,切切道:“你师父慧觉是我的师兄,他当年不愿告诉你,是怕你年纪太小根基不稳,听了飘飘然,如今便由我来对你说,原山,你是注定要成佛之人,不过在你十八这一年,有次极凶险的血光之灾,过了此难,你便大道向西,直奔极乐。为帮你度难,我与这小庙已在此等了十多年了。”
原山听得云里雾里,张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慧念推着他往外走,“去吧,记着往东走!出了后门就别再回头……”
话音未落,急促的砸门声猛然响起,伴着粗野的呵斥声,惊得原山一哆嗦。
大师兄刚上了两根木棍抵住的门,瞬时被砸得摇摇欲坠。妙成抱着阿木尔缩在大殿门槛上,几欲哭出声来。
“快走!快走!”慧念一把拉过妙成,推着她跟原山往后门走,“没事,有我在,他们不会那么快追上来。别回头,一路往东!”
原山于混乱中停下脚步,扑通一声跪下,妙成见状也赶忙跪倒,两个冲慧念磕了三个响头,再说不出话来。
慧念一狠心,将他俩推出门外,挥了挥手:“去吧,我也该去见师兄了。你是个过目不忘的孩子,有什么不懂,把以往的事串起来想想,就明白了。”
阿木尔却在此刻嘤嘤哭开了,细弱的嗓子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原山咬着牙回过头,拉着妙成没命似地往东边跑。
阿木尔在哭,妙成也在流泪,那恐惧从心底里攀升而起,毒藤般缠绕而上,紧紧钳住咽喉,令她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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