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林茂泽停稳车子,却不急着扶人下车。自己绕到车后卸下一粒宽板递进车内,让宋婕架在厢座之间,好铺开小被给孩子们安睡。
安排妥当,宋婕瞧着占了半间内厢的小床,两个娃娃睡着,宽裕的很。不禁感叹,古人智慧实是不一般,这哪里是马车,分明就是个房车。
林茂泽不但把人送到地方,还把车也留给了宋婕。
宋婕打心底里感激,学着姚颖儿平日礼仪,虚拢双手拱起作揖。请人自去忙活迁苗之事,那人却道:“不急,不急!同乡受难,必要多多从协才是。”
于是林茂泽便守着马车不走了。
宋婕推辞不过,也就随他。只是这次非亲非故,实是欠了人情,再三告诫自己铭记于心。
托了庆嫂子在车内看顾孩子,再想去扶程家老太。这老人家竟然靠着车门柱睡着了!
好说歹说劝不留,心心念念救家媳。待到衙门拴马地,老太闲闲又睡去。
这个老太太,性子是真顽皮。这么一来,大壮也说不进衙门了。说他媳妇出身大户,这次事情顶多算个佐证,必是不会吃亏。还是原地看着自己家奶奶要紧。
宋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急急跟来。到了地方又不急了。合着这事儿就自己一个假正经不成。
林茂泽冷眼瞧着,只以为程家人怕事,不想受了林婶儿连累,因而固步不前。遂交了马鞭给大壮,自己陪着宋婕往衙门口走去。
小月儿左右看看,还是跟着宋婕一道去了。按说这丫头也是旁证。
益都县衙中正四方,沿着中轴四进深,依次排列着照壁、县衙大门、大堂、二堂、迎宾厅、三堂、后花园。中轴左右两两对称六组套院儿,按照“前政后寝”的规制,一道迎宾门隔开前后。县官听松断案,生活起居,均在县衙内。用着宋婕家乡话来说,就叫“一门关进”。
走进照壁,举头看看门匾——益都县署。县衙大门东侧置堂鼓,西侧两通石碑,分别刻着“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门头两个壮班衙役把守。
宋婕不惯这古时的男尊女卑,见着地方没错,脑子也没过,领着身后二人当先一个走上前去,朝着就近一位衙差拱手问询。
“敢问这位官差大哥,泉水村的林产婆可是在里面儿?”
“你是林产婆什么人?”门右一衙差打量着宋婕。
宋婕也不怕人打量,大大方方敛衽作答:“民妇是那林产婆的媳妇。”
“刚差了快手去传你,你倒是自己先来了。”这衙差有看向宋婕身后的林茂泽和小月儿,“你们两个又是什么人?”
“差大哥,咱们都是那林产婆的邻居,昨日林家阿奶去鲁家,就是我送去的。我娘姚氏颖儿如今也在里边。”
那差人听完,朝着门内一撇:“进去吧,仪门前头,右边那处班房里登记录供。”
宋婕答应一声,谢过那位差爷,抬脚跨进衙门。
入内一个大场院儿,中间儿一条长长的甬道。左边膳堂,右边寅宾馆。穿过甬道行至仪门前,左边一堵墙,墙上一道拱门,门两侧浮雕两头硕大的怒目狴犴。这…是监狱。往右看去又是一独门小院儿——三班院,应是门口那位差爷说的班房了。
林氏一行辰初便来了,鲁家三兄弟没一个是理智的,刚到衙门就击了堂鼓喊冤。如今他们早已呈上笔录状纸,连婴尸也送进了刑房。两番人现正班房里候着待审。
这案堂迟迟不升,在林氏看来,要么是刑房那边儿胎儿尸格还未出具,要么就是快班人马需要时间去寻那关键人物王婆子。转念又想,这胎死腹中的婴尸,胞衣紫黑,血荫软弱,好认的很。料想应是没寻着王婆子的缘故。
正当她思索着,门外宋婕就进来了。
“什么人?不声不响就敢闯进来!”皂班两个差爷猛的一拄水火棍,上前呵斥。
也怪宋婕瞧见婆婆人在屋内,心急忘了报备,直直的就冲了进来。
林氏一看来人是宋婕,赶紧出声相护:“大牛、二牛,那我媳妇儿!”
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官。县官一任三年,或卸任,或提任,或被贬撤,像走马灯似的,但县衙还是那个县衙。县衙中师爷、书办、衙役等等一干人,基本稳当不动。林氏在这县衙是挂了名的,虽不似那常驻的稳婆来往频繁,但人面大多熟识。
两个皂袍立时收了阵仗:“林婶儿,你家媳妇来的倒是快。何顺几个估计都还在路上。”这说的是快班前去传唤宋婕和王婆子的捕手。
林氏也想着时间不对,这衙门里的人才刚去没多久呢!招了宋婕过来与自己同坐。看见她身后跟进来的小月儿,也是亲热的唤了来。只是对着林茂泽,仅客气的点点头。
“你自己来的?孩子们呢?”林氏怕宋婕不知轻重,把孩子们随便托付给别人。
“小月儿来报信,我就借了林茂泽家的马车赶来了。程家老少都跟我一道来了,庆嫂子也非要跟来。我怕这官衙…会惊到孩子,就让他们把车子停远些,孩子们现正车里睡着呢。”
“程家老太也跟来啦?”
“可不是,那个倔脾气,怎么也劝不回去。”
林氏看着立在外面门廊的林茂泽又问:“那…马车你自己去借的?”
说起这个,宋婕不禁自嘲:“我哪有这能耐,人都不认识几个。庆嫂子去帮我借的。颖姐呢?”
“哦…方才说要出恭,走开了。”林氏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