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靖风倏然睁大了眼睛,眸光里,募然有种说不出的痛惜。
雪汀没有家,作为深谙各种争斗三昧的天家贵胄,又怎么会不了解?
他一腔热忱的跑来,想着叫她回去,想着待她回去之后他可以给她足够照拂。
但是,怎样的照拂,才比得上她在沧浪的生活?
她在沧浪有家,却于铁颜无家!
“雪汀妹妹……”
两个刚刚踏入成年人世界的少男少女,一本正经在灯下讨论着家乡和家的问题,各自苦恼着。
忽然,书房门被叩响了。
“公主,棋院那边有消息传来。”
雪汀尚未答话,君靖风已惊道:“嗳哟,难不成十六叔闯祸了?”
“十六叔?”雪汀奇道,“就是你那自说姓曾的十六叔?他在棋院么?”
“他在棋院。”君靖风抓耳挠腮苦笑道,“我来时,他已大展神通,这会儿有消息报于你,没别的可能,必然是我十六叔惹起的。”
他说的不错,红台来报,道是棋院那边十八位高手,一夕之间全为一个自称曾玉的年轻人打败扫荡,颜面无光。
雪汀忍不住笑道:“这是下马威来了么?”
忽然掉头,盯着君靖风道:“这么说,你是从棋院来,也知道象棋是我造的了?”
君靖风点点头。
“你们到沧浪来,大概还听说了一些其他?”
“有啊,有很多。”君靖风热切道,“我听说就连马镫都是你发明的,还有很多希奇古怪的拖把、骨牌之类,虽然我没听明白那些是什么,可大家都在夸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赫连战神都说你造出象棋,开智益民,乃是天纵奇才。”
雪汀倒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所以你才巴巴的跑到国师府来,口口声声道我是南人,邀我回南朝?”
“是啊!”君靖风没心没肺的接口,急忙掩住嘴巴,已经迟了,尴尬的无地自容。
雪汀怒极反笑,低声道:“若不老实快滚,我就嚷起来,说你是什么人!”
君靖风见她动怒,一迭声道:“我走我走,你别生气!”
转瞬间一溜烟跑得影子都没了。
雪汀气得只是笑。腹中这会儿加倍难受起来,只是坐卧不宁,痛苦地捂着小腹。
“那个什么十六叔,姓宗,是宗蔼若的亲戚吧。”她想,“宗阿姨待我极好,她的亲人,我该去瞧瞧,可别在棋院闯下什么祸来。”
心里七绕八弯的想着,只是不愿意承认,她想也许这会儿去棋院,还能瞧见那个可恶得连撒谎都撒不圆的小白痴。
雪汀满怀戾气地想:反正自己生理反映,满肚子不适宜,正想找个人来揍一顿,那小子最合适了,且去踢他两脚。
下一刻,她又想:如果那小子,还是那般傻头傻脑惹她生气,她就非得重重揍上两拳不可!
怀着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情,雪汀让家人备车,赶到了棋院。
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她既没让阿幂抱着她骑马,更是连招呼都忘了和阿幂打。
阿幂依然步行随车默默跟随,只是感到车帘隔开了她和他。
暮色已深,棋院却是上下都笼着晕黄的灯光,稍微接近,人声鼎沸。
棋院有十八名高手,其实,在雪汀的眼光来看,那并不能算是国手,只是比常规的人厉害一点罢了。
雪汀两年前造出象棋,那完全是个意外。——她从来没承认所有经她手才出现的那些东西,是她的发明,无论是象棋、骨牌,抑或是饮茶之道,因为她确也只是“再现”,而不是“发现”。
两年前,她和阿幂一起学下围棋。她于围棋之道所知几乎为零,这时候的围棋又与她那个时代的差异颇大,于是她根本就象是不会一样,从空白开始学。
于是两人一同开始学习的结果是,她被阿幂轻易下得大败亏输,下几盘输几盘,从来没见到过一点点胜机的指望。
她很不服气,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蠢,胡搅蛮缠式的弄了很多新式下棋法来,比如说飞行棋、五子棋什么的,阿幂听了规则讲解以后,都只是笑笑,根本懒得同小姑娘玩耍。
狠狠心,她还原出了象棋。
所有必须费些脑细胞的棋类,雪汀所擅长的,也就只有象棋了。而象棋虽然看似比围棋简单,却甚有技巧,她曾经学过好几年棋谱,颇有一些造诣。
初上手的阿幂一开始果然没有胜过她。
当然几天后她又输了。
但这番对弈恰巧是让宵风真人看到了,甚至宵风真人自己也卷袖子上了一回。
宵风真人棋艺水平且不去说,他的眼光之独到,却肯定是独一份的,一下子就看出来象棋的奥妙:比围棋易推广、易上手,但是,同样需要技巧和智力。
象棋试行推广以后的效果,果然是得到了几乎所有士子的喜欢,甚至,就连有些武士也入迷了,而棋艺之道,似无止境,一时间掀起一股风潮。
元符帝亲自建立了棋院,从中挑了十八位驻场高手。
这十八名高手未必就是镐阳城中下棋最厉害的主,但他们的职务就是在棋院中下棋,以培养和发现更多人才。
若是出现连胜这十八名高手的新人,此人多半可以确定是一个人才,值得国家用之。
所以棋院不仅成了娱乐场所,也隐隐然成为为沧浪挑选人才之地了,逐渐有很多不问出身的人,抱着出人头地的想法去到棋院学棋、挑战。
现在雪汀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