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风真人微微一惊,却不曾答,而是先慢慢放落一颗停了已久的棋子,方道:“臣请陛下明示。”
元符帝看了看棋局,不再跟进,却拿起一颗棋子,突兀地放到了棋盘河中心:“我听说阿幂昨晚也下场了,大出风头。”
宵风真人抬头看了看元符帝的神情,道:“陛下,那只是一盘棋,下着玩的,谁也不曾当真。陛下为何突然想起他来?”
“不是突然,我自不是突然想起他。”元符帝冷冷道,“国师,他天天跟着雪汀,在我眼前晃悠,你道我真能释怀,将此人忘得干净么?你错了,这些日子以来,朕可是枕戈达旦的忧思如焚啊!七年了,这孩子长大了,而他的才能,似乎也是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这可不是好现象。”
宵风真人默然,半晌,方道:“陛下,那孩子所负恶咒,当年陛下亲见的,我都转移到了他手足那两根链子之上,以四方神兽镇压。他断然不会是陛下的阻碍,请陛下放心。”
“放心?放着这样一个危险莫名的孩子在身边,谁能放心?”元符帝轻轻冷笑,“宵风,你要朕放心,除非我沧浪能收服南北,一统江山,才能彻底放心!”
宵风真人眼睛看着棋盘,淡淡道:“江山一统,还不是时候。”
元符帝倏地坐直身子,显得有点激动起来了:“还不是时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如今情势,和七年前大不相同,如今是北方一统,万众归心,整个北方,已经绝无威胁我沧浪的势力。沧浪正处于国力强盛、军威无匹的黄金时期,难道现在不是对南朝宣战的最佳良机吗?”
宵风真人摇了摇头,道:“陛下,你所看到的万众归心,北方一统,那只是表象,实际远远无此乐观。”
元符帝有些生气的低低笑了起来,道:“那么国师说说看,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被朕收服,还有什么人,不曾拜伏在朕的脚下!”
宵风真人道:“陛下,说来你或者不悦,但不能不能承认,中原正统在铁颜,北方的百姓,虽然看起来是膺服于沧浪管辖,但要他们承认沧浪的正统,那还远着呢。沧浪百姓,十之其九心念正统,现在就想对南朝开战,决计难得人心,勉强作战,臣大胆妄言,也绝难有好的结果。”
看了一眼木着脸的元符帝,宵风继续说道:“何况,不止中原百姓,沧浪近年来武威大盛,一口气收伏了北方十国,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军功太盛,动作太快,你能治服他们的人,却不能够立刻收伏他们的心。这些国家分属于各个民族各个势力,内中交错复杂,陛下可曾想过,这里面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正在等待机会。只要沧浪出一点差子,这些旧势力立马伺机而起,到时沧浪前后逢敌,说不定多年的心血,都化为流水。”
元符帝越来越是心烦意乱,听了宵风的理由,非但不以为然,反而神色里倒有些隐隐的怒色出来。
最近以来,关于攻南与否,是元符帝与宵风真人最常提到的话题,每次总是被宵风以各种理由回拒。
他以往对宵风真人,不论宵风已经成为其臣下许多年,还总是保持着温和谦逊、礼贤下士的态度,但也许是由于自感身体越来越不如当初,元符帝对宵风种种不肯攻打南朝的否定理由,既不耐,又不服。
他沉声道:“那以国师之见,朕既没有这个什么正统,当朕在位,就难望统一中州了?”
宵风看了他一眼,确实很想告诉他,时机未成熟,以蛮族基础建立的沧浪,确实很难就在短短的十年、二十年里实现南北大统,可是,这话,却是很难明着对元符帝说。
他道:“请陛下再等一等,联合北方世家高门,推行中州正统之学,待人心归服,这一步就好办了。”
“推行中州之学?这么多年来,难道朕不是全心全意在推行,学文字,改语言,建太学,推行正统的宗教礼法,甚至都已试图改蛮姓为中原之姓,不止是朕,早在先帝,我们几代人做出的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如果这样还是不够,那么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够呢?要是怎么做也得不到承认,我做那些事情,岂非可笑?”
宵风勉强笑道:“陛下,不要着急,所有做的这些,那都是很好的,只要继续下去,沧浪统一中州天命所归。现在,还欠缺一些契机吧……”
元符帝并不放过这些推诿之词,紧盯着问道:“契机,什么样的契机?”
宵风微一沉吟,还是决定说出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两件事。”
“哦?”宵风很久没有肯在这个问题上面深入谈一谈了,元符帝听了,登时精神大振,“哪两件事,快说!快说!”
“第一件,力请北方世家出仕;第二件,请陛下,除掉蛮虏异族!”
元符帝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件事,哪一件都难于登天。
当初铁颜政权南迁,很多世家大族跟随同行,史称衣冠南渡,但,并非所有的高门士族都跟着铁颜南渡了,还是有一些留在了北方。最有名的,是杨、王、崔、刘四姓。
如今,尽管沧浪统一整个北方,但是那些真正的豪强大族,事实上盘踞在北方,仍然拥有着无比的影响力。他们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号召,都能够引起中州百姓的无限激动,成为中州地区某些心理风向标。
元符帝为太子选妃,也曾向这些世家提出邀请,但只有较为次等的门户响应,真正的大家,象上述杨、王、崔、刘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