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突兀的声音,惊起归鸟二只。
雪汀抬头循声,墙头上跨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身上衣服光彩鲜明,却赤着脚,嘴里咬着一根草叶,吊儿啷当、不伦不类,在萧声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叫廖迨,是雪汀在偌大廖家堡唯一的玩伴,也许是,也许不是。因为他常常没事来惹她,惹她气极了一溜烟跑开。只有害雪汀落水大病以后的几个月里老实了些,每次来看她都眼泪汪汪,一付心虚模样。
但那以后雪汀就不怎么爱搭理他了。小男孩想尽办法都不能和她更亲近些。
“她变了。”他闷闷不乐地想。大少爷众星拱月,很不耐烦哄人,可没过两天又忍不住过来找她。
“喂!”他重复不客气的叫唤,“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小男孩知道小女孩太寂寞了,最想出去玩,这也是从前她总是跟在他后面做小尾巴的原因。
他想她听见了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一定会企图拉住他问长问短,因此满脸的志得意满。
黑黑的眉毛飞扬起来,黑黑的眼珠熠熠生辉。
雪汀扬扬眉,不动声色地瞧着小屁孩儿。
廖迨象是被打击了一下,骄傲挺直的小身板微弯,有点泄气地说:“你是不是傻啦?这都不开心?”
“去哪里呀?”
雪汀眨眨眼,问。她思想成熟,声音却还是个软萌软萌的奶娃娃。
“东城门外景福寺进香,为父亲祈福,做法会道场。”
廖迨口中的“父亲”,即是廖家这一代家主廖冽。
廖道徵生前对这长孙颇为看重,他的仕途发展也颇为顺利。
可惜廖冽二十六岁时和人比武重伤落败,成了个多愁多病身,不复半点英雄气概,家主如此,廖家在这个以强为尊的时代,毫无疑问逐渐势微。
廖迨见雪汀似乎还在沉思,又快活地补充说:“当然,姑姑也去,我娘亲也去,一家人都去,要住七八天呢。景福寺在辟雍山,登凌云台可以望洛川。很好玩的,我可以带你玩。”
出门七八天,哪怕他是个男孩儿,记事起也还没经历过。父亲身体不好,这是已经习惯的事情,所以,他不能掩藏自己出门的喜悦。
“哦。”雪汀却不象他那么欢喜,道:“我跟着母亲。”
廖迨一怔,显然没想到女孩儿不应承,迟疑一下答道:“反正都一样。我们都去,到时我找你玩。”
从“带你玩”到“找你玩”,小男孩并没察觉自己的退让。
雪汀却是笑一笑,算是同意了:“好罢!”
她微侧头,那缕幽咽的箫声听不见了。
廖迨很快也发现了这个变化,他猜到是姑母被打断了萧声,肯定是也有人去把这事告诉姑母了,那么最爱在亭子那边吹箫的姑母说不准马上就要回小院了。
自打闯祸以后,虽然廖明廊从未责怪过他一句,就连责备的眼神都没给过一个,对他的说话语气还是那么温柔慈爱,可不知为什么,姑母就成了廖家顽童最怕见的人了。
他“诶哟”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身子已经敏捷地消失在大树倚靠的墙外,匆匆留下一句:“那么,明天会啦。”
玉雪可爱的小女娃肥嘟嘟的小手仍旧托着手掌,眼神飘忽,仿佛那男孩子的出现并不能使她飘飞的思绪受到一点点打扰。
不一会儿,有细碎的脚步声。
随后,一阵晚风微微掠过,便有一个白衣女子在数人簇拥下缓缓穿过月洞门,走了进来。
晚风轻盈,霞光烂漫,花香四溢,小院黄昏静谧幽美,可是,没有什么能和白衣女子的风华相较一二。
廖明廊今年三十岁左右,已经脱离了少女的青涩,不过,完全是处于女性一生中最应该鲜妍明媚、恣意盛放的黄金期。
她把娇艳与清丽、雍容与淡雅完美的集于一身,她光彩夺目,却又超凡脱俗,一眼看上去,是那么飘渺在云端的不可触碰,然而,她又确确实实地手执鲜花枝,俨然向人间,与这尘世间的烟火气,不远又不近。
雪汀见到这一世的娘亲足足有三个月了,每次看见,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而最满足的,大概是某种窃喜:“啊,不管未来人生如何,祸福如何,这辈子的雪汀,必然比上辈子的雪汀美多了。”
——有着这么一位美人娘,能不美吗?
在廖明廊遮盖一切的光彩映照之下,她身边华贵衣饰的中年妇人显得黯然失色。
雪汀也认得她,这是廖家家主廖冽的妻子俞氏夫人,也就是廖明廊的大嫂。
廖明廊走进院门,就看见小女儿坐在白石阶上,微微吃了一惊,由不得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抱起她,问:“雪儿怎么坐在这里?陪伴你的人呢?”
“雪汀”这个名字,望文生义,就是水边门前,一块不引人瞩目的小平地上积雪漫堆,是雪汀的出生时间,但气格与廖家这种门第不相符,当旁人有意见时,廖明廊只叹叹气,并不解释为何坚持取这样一个名字。雪汀猜是她不快乐的母亲心里有些自伤自怜罢?
按照习惯,长辈以小辈名字的后一字呼之,不过,大概是嫌“汀”字不够美观大方,大家都习惯性以雪汀的“雪”字作为称谓标准,在这方面廖明廊倒没有再特出己见。
雪汀扬起可爱的小脸,同时扬起清甜笑容:“雪儿午后睡了一个时辰,然后到书房写字,然后累啦,娘亲的箫好好听,雪儿爱听。”
廖明廊点点头,女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