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笑着回答:“是佛前供的栀子花儿,有福的,小姐叫我给你送过来。”
一侧头,看见廖迨眼巴巴的,又补充:“小公爷,你也有。小姐让生石花给你送过去了。”
廖迨目中转过一丝喜色,却道:“花花草草的,女娃儿才喜欢呢,好不麻烦。”
空蝉抿嘴一笑,见雪汀才刚起来,小丫头洒锦和红台在服侍她盥洗梳妆,便取一枝栀子过来。
这间小室是佛院精舍,布置极为简洁,地面纤尘不染,唯设一几一榻,一副床具,只其中器物换成雪汀日常所用。
雪汀这时候就盘膝坐在榻上,由着小鬟洒锦给她打理,黑缎也似的长发,因为今天要参加道场,只在头上绾了一小圈,其他顺其自然垂在两肩。
空蝉过来把花簪在她脑后耳际侧上方处,这栀子花花形甚大,雪汀人小,原是不适宜的,但簪于脑后,却就十分飘逸。
雪汀任由摆布,一边问:“娘亲早去佛殿了吗?”
空蝉笑道:“可不是,小姐与大夫人一夜几乎没怎么休息,卯时未到就去大殿和僧众一般做早课了。”
雪汀要在心里换算一下,才能算出来这卯时未到,大约是指早上四点多钟的光景,不由吐舌娇憨而笑:“诶呀,雪儿这可迟了呢。”
当两个孩子收拾停当,各由一名大丫鬟牵手至佛寺大殿之时,景福寺最隆重、规模最大的水陆道场早就开始了。
甫接近大殿,便听闻一阵阵钟磬钹铙,梵乐法音齐鸣,震耳欲聋。
进殿,烟雾缭绕,香幢宝幡长长的自天垂落于地面,居中佛像金身装塑高达三丈,金花宝盖,异常庄严。
殿内空气氤氲,光影昏暗,自有一种神秘廖远。
寺僧环殿绕行,方丈领头,廖府诸人持香随行。
幡幢若林,香烟似雾,人人恍若行走于云雾间。
飘渺中,全身雪白、身姿窈窕的廖明廊特别醒目,一步一拜,当真是翩若惊鸿,步步生莲,仿佛就连那些烟尘,也都是随其罗袜,缓缓生成。
两个迟到小孩缩着脑袋,赶紧各找各妈,尾行于后。
雪汀这天的装束和廖迨差不多,也是外表朴素、宽大的生绡单衫,只是廖迨不知何时,在他的蕞角之巾也簪了朵栀子花,跟着他走路一摇一摆,好不神气。
因是为父祈福,到了当前环境下,廖迨倒底也郑重起来,小脸一脸严肃,而雪汀也并非什么敷衍了事的性格,俩小孩很快就像模像样进入了这个仪式。
每走十数步便即停下,默听僧人吟唱,随之叩拜、奉香,起立,一众人继续有序环殿绕行。
其间僧人吟唱不止,雪汀什么也听不明白,只是那唱和抑扬顿挫,和着钟磬之音,煞是好听。
每绕一圈,所有人停下来,连大殿音乐亦止息,鸦雀无闻的听一个神情严峻的黄衣僧人独吟,其声快且模糊,听不清在念些什么,时时一声大喝,倒可听出那是廖冽的名字,仿佛还有籍贯、生辰之类,可想而知是在做着驱魔祈福一类的程序。
冗长的一遍念完便猛敲一磬,于是方丈在前引领,廖家人及合寺僧众又开始了新一程的绕行。
此过程不复杂,但非常漫长,共需进行三天,做罢全套道场,然后于崇真祠造廖冽金像以受香火。其实也就是起生祠了。
造影祈福当前颇时兴,单就崇真祠内而论,已有影像百余,有些人还不满足仅做一个,京城那边据说有一大官一口气造了千余像,让自己活着到处受人香火,俨然是活佛了。
第一轮进行罢,小做休憩。
吃一些素食点心,奉上果品。这景福寺种了三千多株梨树,品种又大又好,很大程度上弥补其素食的不足。
随后仪式重又开始,廖明廊和俞氏却发现两个小孩又没了踪影。
道场宏大、庄严,又烦琐,两个小孩子不要说没有耐性,也况没有这样一做三天的体能。
俞氏和廖明廊本来也就并不要求两个小儿从头到底参予,只要他们每日到场意思一番,便算功成。
这时候人跑了,廖明廊她们都仅是一笑置之,并未让人寻找。
反正,总是有人跟随照料,在这寺庙之中,也不致于发生意外的,就让小孩松快松快,尽情的玩耍几天好了。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向佛殿后面少人的地方跑,一口气跑过三重院宇,眼前豁然开朗,异景迭生,这才停了下来。
大殿梵音宛如隔世之音,代之而起松涛簌簌,清风袭体,仿佛在这片刻之间,进入了一个与之前香火浓重截然迥异之处。
这里地势颇高,透过此处可以越过重重黄色墙垣,视野一片宽阔。
尽管大殿上面已做过一轮祈福仪式,实际这个时候,天气仍早,东方的光芒刚刚泛起,松林间弥漫的白雾却仍在盘旋。
随着东方耀目的白光和金光一点一点跃然于天地间,松林间雾露无声无息地消散不复再见,那漫山遍野苍苍翠色如同洗去了遮掩其上的一层乳白膏子,陡然间就不可遏制的跃入眼帘。
鼻中所闻,是大自然林木香气,眼内所见,是娟娟群松,山廓清奇。
俩小孩这时候谁都不聒噪,哪怕是真正只有八岁的廖迨,脸上也现出温柔神气,仿佛懂得不该打破这种天地合一的沉寂。
“真美啊。”好半晌,素日有些桀骜和骄气的男孩才轻声喃喃。
雪汀听见了,但没有作声。
五岁女孩站在高岗之上,松涛如聚,晨风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