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朦胧,峰峦叠翠,长空如洗,碧天白云。
若是信马由缰,心情舒爽之余必觉美景增色。
可惜宗蔼若现在完全感受不到。
她已经在这山里转了两天,累得半死,天空明晃晃得像一面镜子,刺出白花花的阳光,灼热耀眼。
女子方向感一般不强,宗蔼若学究天人,智慧无双,在这方面也不能免俗。
“该死的师兄,倒底住在哪里啊?”
宗蔼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抱着雪汀,愁得不行。
雪汀那一片稀薄的灵魂飘在半空,仿佛跟着她瞎转悠,也是需要体力的,她也累得不行了,跟着她一起犯愁。
宗蔼若倒也不是没问到比较切实的讯息。
她的师兄宵风真人,似乎在长意岭一带颇有名望,她一问“宵风真人,紫岩峰”,立马便有人晓得了,颇为热情地给她指点了路径。
她听着觉得路径易寻,就没另外找人做向导。
然而,对于路痴来说……
等到一进山,如何具体的指点都是白搭。
再想问人吧,山头连着山头,想找个人迹也不容易。
雪汀记得一句古诗:“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往往见着一个人,要么在半山腰呢,一晃就不见了;要么隔山隔水的,碰上地形复杂需要指点的提问,没几个人有耐心扯着嗓门来回喊。
宗蔼若低头瞧瞧怀里的孩子,轻叹一声。
她弃舟登岸,一路快马兼程,日行五百里。
但毕竟目的地在沧浪之国的帝都附近,相距极为遥远,还是赶了好几天。
好在她在决定求医之前,已经看出了雪汀的状态,人事不醒,但给她灌入米汤、人参等物,却不会返吐。
这就意味着雪汀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可能会维持很久。
然而,即便是活泼泼的小孩子,也禁不住这种没日没夜的颠簸,更别提雪汀这样的了。
雪汀的小脸比前越发苍白,甚至,在她眼睑之下,悄然涌现了一丝青灰。
这自然不是疲累以后的青白,只怕是预示着死气逐渐逼临。
宗蔼若暗叹一口气,警告自己保持镇定和从容的心态。
要不然,赶到了目的地,却因为自己找不到路,从而使得小孩活生生被她拖死了……
“以后就不要叫才女了,叫蠢女吧。”宗蔼若喃喃自语。
山中天气瞬间万变,一块云朵飘过来,风起,日暗,大雨将至。
宗蔼若策马上了一片矮坡,四下里一打量,西边一片松林的后面,有峰矗立。
她打马赶过去,穿过松林,豆大雨点已经纷纷打落,却见那座小峰有个山洞,足以容人。
宗蔼若赶紧抱着雪汀进了山洞,放马匹自去寻觅躲雨。
这个山洞在外面看不大,进来以后,空间却不小,而且没有什么异味,地面上还有烧灰,想是这边尚不算山岭深处,常常有人经过把这里当成休憩之地。
这倒是省了很多麻烦,本来宗蔼若还担心万一有野兽或者留下的什么异味,就不太好待着了。
她淋了些雨,却把雪汀保护得很好,滴雨未沾,依旧安静躺在她怀里,娇美犹如花瓣,仿佛是才睡过去一般。
可是,花瓣一旦离开花枝,还能保持多久的鲜妍?
宗蔼若轻叹一声,咬咬唇,轻声道:“雪儿乖,再忍忍。伯娘明儿若不能找到那紫岩峰所在,管教把这一带山都烧了,看那个混蛋还敢不出来。”
明明是她自己迷路了,一腔恚怒,倒像是怪怨她那师兄明知她来了,不肯见她。
雪汀很无语……
募地松林外仿佛有什么声音,宗蔼若头微侧,听了一会,脸上满是喜意:“雪儿,有人来了哦!”
随即秀眉一蹙:“来的人不少,还骑着马,这些都是什么人?”
但什么人也不能阻挡宗大才女拉个土著来当向导的决心。
雪汀的魂魄不象她那么耳聪目明,也不能离开自己身体上方的若干范围,过了良久,才听得一行人说说笑笑,穿过松林,向着这边而来。
“真是倒霉,淋成落汤鸡了。”
“这天气也太善变了,咱们高高兴兴的进山打猎,那会可是艳阳高照。”
“先不下雨,我听有人直抱怨热呢。”
“哈哈,可下雨也难受啊,我全身都湿了。”
“可别说了,我的水都滴成小河了。”
最后那道声音既尖且利,十分不中听却自有特色,宗蔼若忍不住一扬眉。
长意岭侧卧于沧浪帝都镐阳城外的斜东北方向,是很长很密的一带山脉,不过,紫岩峰距离帝都镐阳倒不算远。
这种尖利独特的声音,大家出身的宗蔼若是十分熟悉的,那多半出自公公之口。
会这么巧遇到了沧浪皇族里的人吗?不过,这些人倒都说的是中州方面的言语,听起来还颇娴熟。据说沧浪几乎已是中州化了,这么一听,名不虚传。
那个尖利的声音又道:“还好还好,主子爷身上还算干净,主子爷鸿福齐天,雨水都不往他身上打。”
宗蔼若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马屁拍得也太生硬了,果然有人便笑道:“你空口白牙的胡扯,主子爷身上没湿是因咱们带的几件替换衣裳全给他盖上了啊。”
“哈哈,就这么一会,主子爷也淋湿一半了,一会儿这些也没用。”
好在是夏天,就算下了雨,也不冷,这些人说说笑笑,听上去还是轻松的,并不真的因为遇雨而败坏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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