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塔的时候,转角处只听“嗤”的一声,随之以廖迨一声叫,却是他那件宽宽大大的衣裳给勾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于是廖迨慢腾腾下楼梯,一直显得很不高兴。
出了宝塔,在凌云台上小坐歇息,半晌没作声的廖迨道:“才上身的衣服,母亲若是见了,又是一顿说。阿宝,你把这件衣裳拿去交给秀云,让她替我修补了,别让娘亲瞧出来。另外原样替我取一套来。”
跟着又说:“我肚子饿了,阿喜替我拿些吃的来。这寺里的东西难吃死了,我不爱吃,你找碧云姐姐问她要去。”
两名家僮面面相觑,都不怎么情愿,这一趟不但要跑到客院,距此有段不短的距离,且按廖迨的意思,须得和他的两名大丫鬟秀云、碧云对面交接,别的不讲,这衣服弄坏了、把小主子饿着了,见了那两名主事丫头便讨不了好处去。
但廖迨素来娇惯坏了,廖家独苗这脾气是绝不能当面顶撞的,两名小书僮无可奈何,不情不愿答应着去了。
他们一走,廖迨马上坐不住,跳将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跑。生石花只得抱起雪汀,跟在他后头。
跑了一程,已望不见凌云台。
廖迨这才不跑了,挨过来,握着脸笑雪汀:“你真懒,自己有脚不会走么?”
雪汀懒得理他。
“来嘛,”廖迨激将不成,又改作软语央求,“好妹妹,下来一起玩。”
雪汀也想瞧这小子折腾这半日,葫芦里倒底埋的什么药,再说在生石花手里久了,也要松快松快,总算卖给大少爷几分薄面,从生石花怀里溜下来。
廖迨很是欢喜,一把拉住了雪汀,随意指着个方向道:“咱们去那边。”
他所指之处又一重院宇,瞧着寻常,雪汀满腹疑惑,且和他走。
不过数步,廖迨惊喜叫道:“呀,好美的花呀!”
却是西边一丛栀子花林,雪白雪白的大片栀子花,如同云团,开在半坡颤颤巍巍。
这景福寺仿佛栀子花亦是一景,到处都是,廖迨和雪汀,两人脑后一人还簪了一朵。
廖迨道:“生石花,我要采一丛这花儿,要最好的,回头去佛殿,供在佛前,以表我为爹爹祈福的心意。你给我采一盘来,要象早上那样的一大盘哦。”
生石花答应一声,想当然要抱起雪汀一同去。
廖迨慌忙一拉雪汀,说:“我逛了一圈,正有些累了,同妹妹一起在此等你,快去快回。”
生石花这丫头心思单纯,怎料得到廖迨人小鬼大,栀子花林在半坡,望着近,着实有些距离,她便叮嘱了几句道:“好生在这里,别跑远了啊。”
廖迨笑嘻嘻道:“是啦,我们等你。我肚子饿了,等点心呢,还能跑多远啊?”
雪汀冷眼旁观,见三个人一一被廖迨支开,一扬小脸,干脆地问:“你想做什么?”
小顽童盯她看了会,噗嗤一声笑出来:“人小鬼大,生石花都上当了,你却不上当。”
雪汀撇撇嘴,状若鄙夷:“小孩子的把戏,骗谁来。生石花姐姐也才不来上当,她就料定你翻不出什么大浪。”
廖迨笑嘻嘻道:“是么?我偏要吓你一跳,带你去个他们找不着的地方。”
雪汀起初不想跟着他胡闹,无奈廖迨只是拉她,一声声叫“好妹妹”,雪汀实在被他麻得受不了了,只得勉强跟着他走。
他们刚才是朝着一个院宇走的,这时廖迨拉着她,并不入内,却只在院宇外墙,三转两转,目之所及竟然一片清旷,方位关系,连栀子花林都见不着了。
雪汀倏然一惊,猛一缩手,问道:“我们倒底去哪呀?”
廖迨笑嘻嘻道:“才在塔上,我瞧你不是也挺喜欢那片枫林?我就带你去。”
雪汀反退一步,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不去,迨哥哥,那林子是在寺院外头呢。”
“寺院外头,那又怎样?”廖迨不以为然道,“走吧,我路都瞧好了,带你去,准没事的。”
雪汀见他方才带着自己三转两转,确实像是认准了路的样子,奇怪道:“你又没去过,怎么认得?”
廖迨笑道:“塔上居高临下,红枫林如此醒目,哪有找不着路的道理?我都看好了,你放心,迷不了路。”
雪汀不由得心里微动,头一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富贵丛里长大的骄矜男孩,只见他笑嘻嘻的,满脸精乖。
他们这不知不觉的,竟转出了景福寺,转开了诸人,这小顽童倒实在不像是夸口,他是真在塔上扫了几眼,就把从寺庙深处,如何去红枫林的路给认准了。
这可是一种异常难得的天赋!
别说宝塔上视野开拓,什么道路都瞧得清清楚楚,事实上,重重院宇鳞次栉比,视野障碍,道路错综复杂,好多通而不通,何况要在片刻功夫内,就记下一条明确的道路,不错乱并且瞒过众人,难度相当的高。
至少雪汀就算把上辈子二十多年迭加在这一世,她也做不到。
认路看似简单,但在古代相对落后的条件下,人对自然和环境的认知相当有限,没有导航,没有定位,没有辅助工具。
为此,古人需要指南针,需要引路人,历史上有好些名将,阵地作战能力非常优秀,可一旦游击战,每战每败,非战之力,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名将领不认路,兵败的原因八成是敌人没找着,自己先迷路。
遇到复杂情况,还能保持清明,迅速决断,那就意味着掌握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