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楼来,冷霜飞将少卿带到了一间大房间,看样子像是一间客厅,里面还连着一间卧室,中央一张长桌旁围着几张红木椅子,桌上正燃着一对大红蜡烛。靠门处还点着一盏灯笼。一面靠墙处放置着一排红漆储柜,相对的一面墙上开有窗户,窗帘已拉上了,窗户两侧分别挂着一把琵琶和一幅画。少卿估摸着这里就是刚才冷霜飞弹奏的地方,大约也就是她的起居之处了。
冷霜飞叫杂役沏了一壶好茶,并端来几盘糕点,然后和少卿相对而坐。冷霜飞给少卿和自己分别斟上茶,然后说道:“妾身这间会客室已有将近好久没有过来客了,妾身虽然置身于这般场所,却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少卿随即道:“我知道的,我也相信冷姨。”
冷霜飞似乎对这样的回答非常满意,微微一笑道:“妾身看小哥儿也是一个非同凡俗之人,此刻既然邀了小哥儿来我这里,你也就不必拘束,你要谈甚么,问甚么都可以随意而为。”少卿郑重道:“小子徐少卿,也就一芥布衣而已,能得冷姨如此信任和另眼相看,实在是感激莫名!”言罢站起身来,再次向冷霜飞施了一礼。
冷霜飞并未多加逊让,只淡淡道:“徐小哥你也不必多礼,你我相识一场,也可算是有缘,你刚才要我不要把你当成寻花问柳之徒,这我相信,只是我也希望小哥不要以风月场中之人来看待妾身,妾身沦落风尘,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举。”少卿赶紧道:“冷姨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小子听其乐,观其人,也就大约知道了冷姨人品高下,至于冷姨身处何处,我才不会在乎的,再说在这乱世之秋,人人都活得艰难,小子以为,一个人只要不昧良,不缺德,不祸害别人,无论以何种方式活着都是值得尊重的。”
冷霜飞大约对少卿的话非常感动,口中喃喃道:“说得真好,难道我冷霜飞今天真的遇到知音了?”言罢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卿不忍去打断她的思绪,一时也没有搭腔,目光却落在了对面墙上的那幅画上。画上是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幽兰,虽然周围的环境甚是恶劣,而兰草却于石缝中顽强地生长出来,算不上蓬勃,却充满了生机,特别是那一支长长的花穗,于叶丛中伸展出来,带着满茎花朵将头探向空中,在空旷的山崖中显得空灵、坚韧而又孤独。一旁题有一首小诗,道是:
山河破碎天地茫
无奈孤魂自主张
芳心为君长相守
情丝犹带满天香
落款处题字为:未亡人冷氏霜飞愧题
显然地,这幅作品是出自冷霜飞手笔了,无论是从画和字来看,作者功力都颇为深厚。联系到她起先弹奏的那一曲琵琶,冷霜飞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无疑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才貌双绝之人,却为何流落到这样的风尘之地,再看她那题诗和题款,又不知隐藏着多少故事。想到这里,少卿禁不住又将题诗反复读了几遍,忽地心中一动,觉得这首诗好像在哪里见过。少卿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颇为自信,凡出名点的诗词曲赋基本都能背诵,可是搜肠刮肚半天依然茫无所获。
冷霜飞见少卿正在对画幅注目凝神,便禁不住问道:“此画是妾身拙作,不知小哥有何评论?”
少卿道:“不错,有一种苍凉之美,只是只是这首诗,小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甚么?你说你见过这首诗?”冷霜飞显得略为有些激动,:“你在哪里见过?”
少卿笑道:“不过我想来想去,却又总是觉得似是而非,也许是小子弄错了吧!”
冷霜飞正色道:“其实,妾身这首诗确实是从另一个的诗中借鉴过来的,也可说是对原诗的一种唱和,我想你见过的会不会是那个人的原诗。”
少卿道:“你且说说那人是谁,原诗又是怎样的?”
冷霜飞道:“那人叫瞿式耜,原诗是这样的:
从容待死与城亡
千古忠臣自主张
三百年来恩泽久
头丝犹带满天香
这是他被孔有德杀害前所写的《就义诗》”
“你说的可是原来的广西巡抚,后来的东阁大学士瞿式耜瞿大人?”
“正是!”
少卿将额头“啪”地一拍,大大声道:“这就是了,这首诗我确实读过,是在方以智大师的山洞里。瞿大人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其人品,才学和气节都是小子十分钦佩的,就连我师父他老人家提起他来都是交口称赞。”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禁不住又一边打量起冷霜飞来,一边疑惑道:“看冷姨诗的内容的落款,必是和瞿大人大有渊源,冷姨既说是和瞿大人唱和,却又自称‘未亡人’,冷姨和瞿大人莫非莫非”
冷霜飞点点头,平静道:“你说对了,那瞿大人正是妾身的夫君!”
少卿吃了一惊,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他所钦佩的瞿大人竟然还有这么一位美丽的夫人留在人间。据他所知,瞿大人自任巡抚起,就一直在广西公干,最后也是在桂林被捕和就义的,不知他这美丽的夫人却又为何流落到这千里之外的嘉定府来,而且竟然当起了青楼的鸨母,这事无论怎样想都太过离奇了。出于强烈的好奇,他本想急欲将此事问个清楚,却又怕触发到对方的甚么隐私和伤痛,一时只怔怔地看着冷霜飞,没有说话。
没想到冷霜飞倒是主动说道:“我想小哥儿一定非常奇怪妾身怎么会在这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