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从邺城到许都路程遥远,危险重重,无论你有什么打算,也至少让我把你安全送过去再——”
一根手指抵住夕雾的嘴,她瞬间噤声,良久,确认郭嘉的确毫无改变主意的可能,才终于不甘的点点头。
郭嘉笑眯起眼,揉了揉夕雾的头:“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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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甄氏一事,后有曹操头风发作,丞相府整整一夜都灯火通明。邺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都被紧急从家中叫到了丞相府,又是针灸冷敷又是喝药,前前后后一直忙活到天亮,才堪堪将病压了下去。
卞夫人坐在塌边,将刚煮好的药一勺一勺喂给曹操。她心性坚韧,尽管今夜她的儿子刚刚闯下祸事,夫君又突生急病,可从她脸上,除了隐隐的忧色之外看不出半点慌张:“大夫说你这次发病,少说也得养两三天。好在近来也没什么急务,公事上你的掾属都会处理,府中的事也不必担心。你就好好的养一段时间,外面的事有我在呢。”
“嗯。”曹操沉沉的应了声,抬眼看向卞夫人,“我今夜责罚子桓,你可怪我?”
“你罚他,是他做错了事。”卞夫人淡淡道,“我知道,你是生气他做的不够干净。但他年龄还轻,考虑不到那么多,也正常。”
“他年纪可不轻了,我像他这个岁数,都棒杀蹇硕那斯的叔父了。”
“是。然后没过几个月,就被免官了。相比之下,子桓可比你稳重多了。”
“我那时候,多了就是当个将军郡守,要不打打仗,要不就管个小地方。子桓,不一样啊。”他叹口气,“孤,已经快六十了。”
“别说这些话。”卞夫人轻蹙起眉,想再舀一勺药,才发现药已经喝尽了。
曹操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道:“孔桂在外面候着吧,把他叫进来吧。”
卞夫人担忧曹操的身体,但更分得清轻重缓急。尽管眼中满是忧色,她还是轻叹口气,端着空药碗走出了屋子。
过了一会儿,孔桂走到屋中,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名蟏蛸。蟏蛸卫一见到曹操,“砰”的跪倒在地,拱手请罪:
“启禀主公,今日寅时夕雾袭击了蟏蛸署,救走了郭先生。属下等监管不力,请主公责罚!”
“那丫头……真是,跟了他那么多年,还是毛手毛脚的。”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这个消息,曹操竟没有多么生气。他眉间带着一丝疲倦,语气仿佛叹息,“你们按蟏蛸规矩领罚就是。至于……不必去找了,孤知道奉孝,他会回来的。”
“谢主公。”蟏蛸卫又道,“郭先生在牢中还留下了两件物品,请主公过目。”
曹操看向呈到他面前的东西。一个是一块玉佩,正是用来统领蟏蛸卫的信物,而另一物,则是一把折扇。曹操将折扇拿起,半年前辗转思量许久才写下的字,如今读来,字字如刀:
万里咫尺,但为君故。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曹操猛地把扇子往地上一摔,怒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孔桂忙上前劝道:“大夫嘱咐过了,丞相这几天千万莫要动气。这件事,或许……郭先生是有其他苦衷。”
“苦衷苦衷,孤难道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吗?!是他有错在前,孤已经网开一面了,他还想怎样?!”
雷霆之怒下,纵是孔桂也不由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冷,却也同时暗自放心下来。其实,他今夜一直在细心提防曹操与郭嘉演戏的可能。倘若曹操直接重罚了郭嘉,他会心存疑虑,因为曹操与郭嘉之间的多年的信任不可能仅凭这一事土崩瓦解。反倒是曹操的压抑着怒气的处处留情,郭嘉知道被曹操怀疑之后的心灰意冷,更符合他先前搜集到的情报。
“叔林。”
听到曹操唤他,孔桂连忙回过神,低头道:“臣在。”
“你可有心今后在邺城任职?”
孔桂一愣,随即立刻跪倒在地:“若能有幸留在邺城为丞相办事,桂一定衔草结环,殒命以报。”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这蟏蛸,孤也交给你了。”曹操把玉佩扔到孔桂面前,“还有,帮孤拟份奏折送到许都,冀州牧复监郭嘉,因私废公,擅离职守,奏请去爵免官,以示公心。”
“丞相,这会不会……”
“嗯?”
孔桂立刻噤声,将蟏蛸的玉佩捡起,再拜叩首:“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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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帐深处,一个女子跪坐在铜镜前。在她长长的衣摆上,绣的是彰显她尊贵无比的身份的彩凤祥云。她用指甲沾着胭脂将眼尾高高挑起,又拿起玉梳将鬓边的碎发齐整的梳起,最后从匣中拿出一根凤簪,交给婢女,由婢女为她插到高高的发髻上。
她静静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雍容尊贵,倾国倾城,一颦一笑举止有度,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但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她眼角细微的皱纹,和藏在乌黑的发丝间的白发。在这华贵的衣袍与精美的妆容下,是一个周旋在明枪暗箭间的女子,正和这个王朝一样,逐渐老去。
这时,一个婢女走了上来,为她奉上一根金簪。她用涂着蔻丹的指甲沿着侧面的缝隙将金簪打开,取出上面的纸条,看完上面寥寥几字后,将纸条扔到了一旁的香炉中。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