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春天。将士们喜极而泣的欢呼、官员们跪伏于的地沉默、天子悲痛欲绝的恸哭,这三种画面不断交织在一起...还有,他记起来了,那地上,分明躺着一具尸体。
“瑜生...瑜生...”
他走近想看清那具尸体的长相,但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随后,沉入水中,醒来。
六月的蓟北城里,微风拂过某处院落里的杨柳,带起一片飞舞的绿海,哗哗的声音似乎吵醒了某个正在熟睡的人。
树下,有一男一女。
男子仰躺在胡椅上,相貌中上,虽算不得玉树临风,但也能称得上一表人才,长发束冠、一席华贵金丝锦衣,像极了贵族世家的公子哥。
而身材修长的女子则是伫立在男子三步之外,与男子的华服不同,女子的穿着颇为简单,银白的丝绸长袍,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如果手中的那把剑不算的话。
不施粉黛的脸,好似清水芙蓉。三千青丝披于背后及至腰间,如秋水般的眸子只看着面前有些孩子气的男人,让人不禁有些羡慕。
此时,男子嘴里发出几段似是而非的声音,缓缓坐起身来,神色迷离,深色的瞳孔也显得有几分呆滞,似是在回想方才那迷幻般的梦境。
女子见状,素手拿出手帕,蹲在男子身侧,细心地擦拭着他额头上因惊慌冒出的冷汗。
男子也自然地转头看她,如此近的距离,已经能闻到佳人身上的些许幽香,应是午日的太阳还有几分炎热,那白皙如雪的脸上透着几分殷红,细小的绒毛也变得清晰可见。
“王爷莫非又做那个梦了么?”空灵的声音传来,竟稍微缓解了他内心残留的几分慌乱。
“是啊...”男子点头道,眉头染上一丝不解。他正是当今大虞天子的唯一亲弟弟,长平王-王权少裴。那女子叫做吹雪,自小便跟着他。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准确来说,原来不是。可是自从他十年前莫名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世界,他便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原来叫王少裴,生活在公元两千年,二十一世纪的良好公民。二十六岁的历史学和法学的双料博士,还是海归,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
只是一次乘飞机的时候,那飞机故障落进了大海,当他睁眼之时,便已经变成了这个身份。
这里没有公元纪年法,也不属于历史上所书的任何一个朝代,没有秦皇汉武,也没有项羽岳飞。可以说刚穿越来的那一年,他对所处的这片世界,完全是一无所知。
所幸穿越过来自己是个被养在宫里的王爷,吃穿用度,样样不愁,可奇怪的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做那个奇怪的梦。
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那个画面,或许是这具身体的原先的主人见过,遂成了自己的回忆。
这倒是没什么,他受着便是。反正穿越过来已经是颠覆了所有的科学常理,做个怪梦算的了什么。
但是心中隐隐这样的预感,那个梦与自己穿越而来,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只是他暂时还不清楚具体的联系所在。
感觉脑子里还有些晕乎,王权少裴不禁暗骂昨晚一起喝酒的那帮官员,说什么范公不在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还叫上北越的舞姬,美酒在桌,美婢在侧,他正好也有借酒消愁的心思,结果一直宴饮到天明,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喝了多少杯。现在想来,这帮官员应该是被压抑地太久了,以范公的脾性,他们敢这样宴饮无度?怕不是要挨鞭子。
他奉旨特地从京城洛京到这边塞蓟北城可不是来喝酒赏花的,而是皇兄托付他要与范公亲自商议一些事情,本来按规矩,王权少裴到城内的当天,范公应该带着众官员来拜见,只是范公照例去巡视边境了了,他也只好在官府安排好的宅院等着。
毕竟蓟北城是虞国和越国的交界之处,近些年越国虽没有几十万大军南下的声势,但小打小闹绝不会少,绿林好汉更不必谈,在两国边境走南闯北的侠客一样不在少数。而一手掌管军政大权的范公事务繁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此时门房来报,说范公长子范遥已经快马赶回,在门外等候求见。
“快请范将军进来。”
片刻后,一位身着盔甲装扮的将校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末将范遥,拜见王爷。”嗓音浑厚有力,一听便是个孔武有力的军人。
“范将军不必多礼。”王权少裴做了个扶起的动作。“范公可是仍在处理边关之事?”
“正是,上将军得知王爷到了蓟北,因无法立即赶回,马上令我来接待王爷,向王爷请罪。”范遥低头抱拳道。范公,名为范文,官职为天策上将军兼安北都护长官,一品,因其刚正不阿,爱民如子,颇受百姓赞叹,百姓皆尊称范公。
王权少裴细细打量着他,其实范遥长相并不粗犷,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只是皮肤略黑,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儒将。别看他这副恭敬有加的模样,据王权少裴所知,刚过而立之年便能跻身四品定远将军的人整个虞国也没几个。
“范将军莫非平日里对范公也是以官职称呼吗?”王权少裴似是随口般问道。
“正是。”范遥虽一时间摸不清此话的用意,但是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上将军只有下值后在家中,末将才敢以父亲相称。”
问这话倒也没有特殊的意思,只是朝中人常说,范公治军,一向严明。铁面无私,不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