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的声音像骤然敲响的锣鼓:“是不是一回事得我说了算!”
格子间里的所有人都向这里瞩目。
经理接了一个电话就往外走。
我惴惴退出,刚到格子间坐下,就听到几个女同事幸灾乐祸地交头接耳:
“就签一个单,就牌子拽得大腕儿似的。”
“有的人天生靠脸吃饭。以为脸蛋漂亮就所向无敌。”
“她以为销售就那么好做,哼!”
我一贯谨慎做事,与人为善,听着她们的风凉话,感叹人心隔离,心里涌起屈辱感,低头趴在桌子上流泪。忽听路德馨大声斥道:“你们无聊不无聊,不相互团结也罢,偏偏喜欢落井下石。人家小陈得罪你们了吗?见人家不开心就这么开心?真是搞不懂你们!不好好做自己的事,哪来这么多闲功夫议论别人?”
格子间顿时静了下来。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有信息提示,我一看,路德馨的:别怕,我会帮你讨回欠款。
我愣了一下,暖流漫过心房,回信:路老师,我的恩师我的神!
路德馨又来信息:今晚有客户应酬,希望你能参加,对发展新业务很有好处。
我有些遗憾地回信:抱歉,晚上我得接君君。
他回信:可以接上她参加,你不是说她很听话吗?
这晚我带君君参加了聚会,君君安静地坐在屋角的矮凳上吃了些东西,便对着面前高凳,专心致志地画画。
主宾位上的客户是上海凤翔公司驻京代理商,地道的上海佬,瘦脸鹰眼,风度翩翩,看起来精神矍铄。依次就坐的是他朋友和秘书。酒过三巡后气氛热烈,路德馨让我和他一起向贵宾敬酒,很认真地介绍我:“这是我们公司的小陈,素质高品德好,刚到公司没多久,业务不熟,还需要老总们多多关照。”
“各位老总,请多关照。”我擎杯在手,谦和地笑着。
“叫老总多生分,叫我哥。”上海老总态度温和。
美酒美言,酒足饭饱。离座时路德馨塞给每人一个礼包。上海佬在门口拍着路德馨的肩,笑意深刻:“我们公司近来要换一批设备,就由小陈妹妹代表你们公司,带上详细资料,明天去和我们洽谈。”
我高兴得只想磕头拜菩萨。自从接回君君,停放的车像被贬诋的老臣般重被起用,生活开支自然大了很多。
回程,车在潇潇夜风里穿行。秋宵月色胜春宵,万里霜天静寂寥。而我心里,波涛般汹涌着的,是对路德馨的感激,回头见君君已抱着洋娃娃在后座上睡着。
第二天我打了签到卡后急就整理好资料往外走,迎面碰上路德馨。越窗的阳光洒了他满脸满身,倍增精神。他像往常一样笑意满满:“小陈早。”
我以敬仰目光看他,向外一指:“去地安门酒店。”
他随着我走到电梯口,满目凝重,低声嘱咐:
“上海佬有点儿那个……如果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你记住,要拉开窗帘打开门。”
我感激地点头,转身走时,又听他叮嘱道:“记住,千万别露怯。”
我上了车,接到路德馨发来的地址信息,回了谢谢。
车在一望无际的阳光下走,我一路感慨万千。在这个只存在竞争的冷冰冰的公司,路老师的关怀是一缕阳光一丝温泉。如果我顺利通过试用期,拿着高薪和提成,我和君君就会好起来。到时我一定要努力工作,好好报答他的恩惠。
四星级酒店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闪亮,门前喷泉如同瀑布,花圃里千菊竟芳,另有阔大的停车场。我在保安的指引下泊好车,进入酒店的电梯,走过长廊,敲开了6166房门,迎上上海佬的笑脸。室内外温差不大,我进门时有意把门拉到半开半合的位置。
上海佬笑容可掬地请我坐了,目光灼灼,从我的脸上幽幽下滑:
“小陈可真漂亮。又这么年轻有为,做销售有些亏了。不过,行行出状元嘛。”
我嗅到他笑容下的暧昧气息,便压下对职业的羞耻感,以坦然目光看着他,说话绵中带刚:“很多人对做销售的认识有偏差。其实,各个行业都有各类人,人生观不同,做事态度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那是那是!陈小姐年纪不大,却有思想。”上海佬随声附和,凑近我坐了。
我满脸端肃地拿出资料,用极其认真的样子,向他证明我是来谈工作。
上海佬理解了我的用意,笑着摆手:“不急不急,咱们好好聊聊北京,要工作也要生活嘛!”
我想着试用期的问题,心思纷乱,只有耐着性子,垂首坐着。
上海佬把椅子拉得离我更近些,双目灼灼,别有深意:“小陈啊,我们上海人一向不玩心眼儿,凡事直奔主题。我今天就直接问你了……对做成这笔生意有没有诚意?”
我眼神通透:“当然想做成了,这单业务牵涉到我的去留问题。若是合作成功,都是您的照顾。若是不成功,证明我还有许多不足,将更加努力提高自己。”
“既然我妹妹有诚意,哥哥我就一定要成全你。”上海佬用着肉麻的称呼,利落地关门、返回,竟然真的直奔心里既定的主题——向我扑来。
上海佬猛虎扑食般抱住我,力气大得不容抗拒。尽管我拼命挣扎,还是被他丢到床上。
一些人类从爬行到直立,从兽性到人性,整个进化过程储存和见习邪恶,只等时机向同类泼洒。
人类总是容易返回初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