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怔了一下,却没说话。
“——那个最初诞生的‘虚’,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否也有着想要成为人类的渴望呢?这样的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从光脉里走了出来,成为能被人类看见的虫,再慢慢地,变得忘记了虫的世界呢?”
松阳依然没有说话。
从他回到虫师身边开始,他就再没有提起过虚了。
他憎恨虚伤害自己在意的人,亦畏惧虚的存在。但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他和虚共有同一份记忆。他们同样被不知情的人类迫害,眼珠被反复挖出,身体被打入钉子,也有人以折磨他这具不会损坏的身体取乐。虚的仇恨他知道,虚的悲伤他能体会,甚至虚与全世界为敌的做法,他也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
但是。
“……不管他怎样想,我都应该要向他复仇,也向自己——”
这句话几乎是抖着声音说出来的。
光是想起晋助被刀捅进腹部时,望着自己的那副神情,松阳就忍不住心中剧痛。
他一个当老师的,去参加自己死于非命的学生的葬礼,面具下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到了最后,也只有始作俑者虚知道。
走在前方的银古轻轻呼了一口烟。他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向后拉住了松阳的手,很温柔地把他的手扣在手心里。
“你把自己跟虚之间的联系看得太重了,以至于连同他的罪孽都想要一并背负。在我这仅剩下的右眼看来,你就只是‘吉田松阳’,是那个曾经遭受过所有人的敌对和恶意,却在最后选择以温柔跟世界和解的吉田松阳。这份勇气,虚未必有,也不会懂。
“我有没有这样说过呢?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松阳呆了一呆,没有想到他会在讨论这种沉重话题的时候,说出温柔的情话来。他因为回忆而痛苦发抖的手,在对方手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我……我也是。”
他陪着银古走过春花,踏过夏草。秋叶在风里细碎地响着,冬雪温柔地染白了他们的头。
在从前500年的人生里,松阳似乎从未如此平静和幸福过——那5年的私塾时光也是幸福的,但是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同。继小武士们告诉他与人相处的温暖之后,银古又让他明白了陪伴与长情的意义。他确认了,自己最初选择救赎和抗争的道路,是正确的。
“银古,我想再回去一次。”
说出这句话的松阳,眼瞳已经变回了温柔而坚定的浅绿色。曾有一段时间能够看见的虫,也慢慢变得无色透明了。
“如果我把所有事情解决了,希望你……也能到我的世界来。”
白发的男人笑了起来。他依然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因为太急切,所以不小心说了实话。说完这句话的长发男人,依然无法避免地脸红了。
想让你看看我珍惜着的学生。想让你遇见更多温柔的人。如果是在自己那个热热闹闹的世界的话,即便是虫师先生,也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偶尔露出寂寥的神情了吧。
这一年来,银古的左眼再也没有出现异状,“常暗”似乎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安静地跟银古共生着,并没有什么危害。
他们一起去寻找新的“虚虫”的茧,作为穿越前的准备。最近,银古的身体似乎稍微变差了些,时不时就需要坐下休息好久,才能继续行走。松阳问他,男人也只是说,毕竟旅行的时间太长,他也需要找一个虫不太多的地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银古把松阳带到光脉即将到达的一座山脚湖泊边,只要让松阳在光脉流经的一瞬间进入光脉中,就能跟着“舟少”的指引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
那时已经是晚冬了。湖泊结了冰,看起来硬邦邦的。松阳在冰面上敲了个洞,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寒冷刺骨的湖水,男人在他身后笑:“不会真的跳进湖里的啦。直接进入光脉主流的话,那里是没有温度的。”
银古说话时的气息听起来有点不稳,明明刚刚才休息了不久。松阳还是有点担忧,把自己的围巾又挂在男人脑袋上围了好几圈,轻声问:“是不是要冻病了呢?要不等到开春,我再回去好了。”
“没事的,只是人老了,身体会有各种毛病。”银古的声音在两层围巾下发出来,闷闷地带着笑,“把你送走以后,我就去找化野了。想想旅费也快用光了呢。”
化野是医生,银古在他那里,松阳多少也能放心了些。
白发的男人围着两条围巾,坐在湖岸边被冻得干硬的草地上,望着松阳守在湖边的背影。他就那样长久地凝望着,望到眼眶都开始干涩,要开始流出泪的地步。
松阳。
他一遍一遍地,无声地,温柔喊着这个名字。
前日手指被树枝划破的地方,他至今都揣在口袋里,没让松阳看见。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流出来的已经不是血,而是雾状的黑暗。
常暗在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先是内脏,然后是血管肌理,接着是骨头。虫把他的心和脑子留到了现在,大概是不想让宿主太快察觉到,身体内化为常暗的部分,依然在正常维持生命的运转。
“光脉来了。”
虫师的眼睛能够直接目视光脉的动向,看见厚冰下透出了微薄的光,他轻声地提醒了松阳。
“那,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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