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那白衣男子也就备了一桌子菜,都是扬州请来的大师傅亲手做的,还蒸了一条洞庭湖刚刚捞来的鲫鱼。一刀子划开,一股子鲜气直往脸上扑,惹的人都醉了。只是因了船中隐秘,无人调拨素琴。这船要一直开,离了岳阳城,过了君山,一直出了洞庭,溯源而上,一直到了江陵才肯将这二位贵人放下来。江歆一直推脱,为了隐秘,还是送出了洞庭湖就可以了,他二人走陆路回昆仑。那白衣男子客气极了,说二位爷不忙多劳,昆仑的贵客一年才见得到一次圣面,若不好好请教,怎么能就走了。正在推杯问盏,觥筹交错之际,船猛地停了下来,仿佛是一不小心撞到岸上了。这事先未曾打招呼,白衣男子正满面春风准备敬酒,忽的这么一停,一杯酒忽然倒在了他衣襟上。他自觉出糗,怒不可遏,对外面的人说道:“混账东西,干什么吃的,瞎了眼么。”
这时急急慌慌进来了一个黑衣男子,面色十分不好看,他也来不及请安,直接说:“三位爷,大事不好,我等本来打算拢船靠岸,结果发现原定靠岸的地方有人,只好提前靠岸,再来打声招呼了。敢问各位爷,还要在原来的地方靠岸么。”
那白衣男子皮里阳秋的说道:“怎么的,你都为咱们安排好了,还要来问我们吗?”
冯晋做了一个制止他的手势,道:“看清是些什么人吗?”黑衣男子答道:“看得很清楚,约莫有四五十人,围成一圈,圈内圈外点满了火把。那一圈人中间放了一副棺椁,是关着的,上面铺了一展红色的长幡。那些人对着棺椁又唱又拜。”孙少卿听罢与白衣男子对视了一眼,神色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不敢说话。也许他们已经猜到了。
反观乌篷外面,另外三个黑衣男子伏在甲板上,看着岸上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出。岸上灯火通明,映的湖面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只见得那些人都披着麻带着孝,神情肃穆,仿佛在享受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动作惊人的整齐划一而且古怪,都是对着中央那副棺材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甲板上的人从未听过,乍一听十分好听,可是仔细听起来又听不懂说的是什么。待得他们唱了有足足一刻钟,月已悬在头顶,众人且知,分分明已经子牌时分了。这个时候他们停止了吟唱。
这时,一个着灰色麻布斗篷的人上场了,此人身材苗条,稍显矮小,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脸的轮廓,双手细腻光滑,是一双女人的手,手持长幡。她开口声音甚是好听,声音不大,却能清楚的传给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四面圣母,解我忧苦: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天尊;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她刚刚念完“四面神母,解我忧苦”,周围的人跟着唱后面的。唱完了之后,那灰衣斗篷的女子高举双手,长袖落下,手里握着一把金色匕首。匕首是入鞘藏锋的,并未抽出,她闭眼吟唱:“随心所欲,百无禁忌!随心所欲,百无禁忌!……”于是众人受她感染,都一遍一遍念着这莫名其妙的咒语。她只是拿起匕首在棺椁一角轻轻一敲,只听得“吱呀”一声,棺材盖在毫无征兆的直接掀开,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在此之前,除了她用匕首敲了一下,根本无人去掀这棺材。这棺材里没有躺着死人,倒是放了一座黑色水晶做的雕像,这雕像十分诡异,众人看去时,两只瞳孔都要被它吸过去。再看那雕像雕的,无论北疆草原蒙古诸部,东疆女真各旗,南疆苗蛮数峒,还是西疆藏地雪域、中原两京一十三省,都找不出这么怪异的形象:那雕像刻了一个女子身子半屈跪地,一个头上却长了四张脸,每一副面孔一模一样。都是深眼窝,低颧骨,高鼻梁,薄嘴唇的长发女子面容,典型的西域女郎形象,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笑的人头皮发麻。
有鬼!当真有鬼!甲板上三个黑衣男子吓得体如筛糠,不住地抖。一个说,“我去禀告上差。”说着立刻钻了篷里,将岸上的情形说了一遍。冯晋,孙少卿,白衣男子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沉默了好一阵子,半晌冯晋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魔教”。孙少卿也挤出四个字:“四面鬼母!”那白衣男子和两个黑衣男子听罢,只觉得脑壳被一道天雷击中,接着天旋地转,一片空白。白衣男子干的只是交接货物的寻常生意,从未沾染过修真界的恩恩怨怨,想都不敢去想,只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现而今他也要被卷进去了。这时候他发问了,而且声音颤抖:“上差,这下如何是好?”
冯晋面色深沉说:“今日是什么日子?”
孙少卿道:“六月十五。”
冯晋冷笑道:“当年魔教鼎盛时,在中原两京一十三省一共设立了十五处分坛。每坛设立所谓‘圣使’一名,由莫洛陀国国主直接任命。一坛圣使主管一省发展信众,修撰教义,收缴供奉。且逢每年的年中六月十五都纠集愚夫愚妇,祭拜四面鬼母魔像。这四面鬼母魔像平日里都藏在棺材里。棺材就由各省圣使随身保管,走哪带到哪。他们经常穿的一身丧服装作孝子贤孙,四处当做出殡的队伍不断地转移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