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心境不俗,是我小气了。” 杨言也浅笑相回。
“不过是装装相,没得叫人笑话就好。”顾恒极为谦虚。
两人相视一笑,极为默契地各自捧茶。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一喝便知道不可能是这简陋到连门板都处处漏风的小镇客栈所备。透过茶汤氤氲的雾气,杨言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顾恒,只见他正神情自若吹着水,端着素白茶盏的手指修长,骨节处隐隐透着力,一起一落间,端得是从容不迫,稳稳当当。
真是装的好一手大尾巴狼。杨言心里一片明镜。
所谓的“巧合”大都是处心积虑之下捏准的时辰,算准的世情,揣测准的人心。她自己这些年在“听风”就不知过手了多少。若换了别人,或许她还会信几分,然而顾恒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信。安排得如此精密的刺杀,就算不是他小公爷的手段,只怕他也难脱干系。就是不知道这位爷转过头来又这般殷勤地救起自己是为哪般。难道是她看上去好笼络不成?
可惜,杨言明面上却不能拿顾恒怎么样。不但不能怎么样,台面上还得捏着鼻子客客气气地该谢得谢。英国公在这场夺嫡之战中早就摆明了两不相帮,一心只效忠当今,“听风”自是不可能贸然对英国公世子做些什么的,真出个什么事回头因此将英国公推向了汉王一方就得不偿失了;而江湖和庙堂更是两不相干,无忧阁是无论如何也招惹不起堂堂英国公府。
然而,失之桑榆,又怎知不会收之东隅呢?
杨言一点也不着急。
顾恒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杨言,知道这丫头恐是一个字都没信。然而他很清楚,以杨言的冷静,虽然现下不可能拿他怎么样,但也不会就此罢休。其实他根本就不该救下杨言的,无论如何都好过如今这许多的猜疑。反正无忧阁的人就在后面,就算他不救,杨言也死不了。
然而天知道在看到杨言面色青白浑身是血倒在雨里的一刹那,他只差那么一点就慌了。
所以他不但把人救了,还一直留在了这里。
高手弈局,中盘正酣就这么没了对手岂不太无趣了?何况不短兵相接一下总归是不甘心的。顾恒这样对自己说。
他很期待。
两人一口茶喝的各怀鬼胎。刚放下茶盏,一直侍立在杨言身后的阿凉忽地神色就是一变,几步便闪到了窗口,迅速地扫了一眼后神色凝重地折回到杨言身边俯下身凑到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杨言皱了下眉,随即有意无意地看了顾恒一眼,顾恒顿时有种不甚良好的感觉,似乎自己又要大半夜被独自困在屋顶上下不来了。
事实证明,世子爷的感觉还是挺准的。
“怎么了?”顾恒问。
杨言看了一眼阿凉,后者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了?”顾恒有点慌。
杨言深深地看了顾恒一眼,片刻,随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忽地一笑:“没什么,就是咱们被人给围了。”
话音刚落,不等顾恒吃惊,“嘭”地一声,客栈简陋的门板被撞得飞起,两个人像大麻袋一样被一左一右地从外扔了进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两声闷响。
“张信、周义!”顾恒身后的王诚一声惊呼,刚要扑过去查看,被阿凉一把拉住了。
“别过去,有毒!”阿凉轻声道。
果然,地上的两个人抽搐了两下,脸色迅速变得一片青黑。
紧跟着,不等众人从惊诧中回过神,一伙身着黑色短褐腰系彩带的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门外涌了进来,将杨言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定后,在门口极有默契地分作两队,让出一条通道,紧跟着,随着一声一声拐杖敲击地面的闷响,一个面皮褶子可以夹死苍蝇的老太婆枯黄着个脸,佝偻着个背,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缓步踱了进来,站定后,用浑浊的双眼阴沉地扫了杨言等人一圈,“哼”了一声,随即一个侧身,拐杖“咚”地重重一落,在地上裂出道道细纹,沙哑着嗓子开了声:“恭迎谷主!”
“恭——迎——谷——主——!”随着一众黑衣人拉长音调跟着齐声低唱,一阵熏人的香风开始在屋内升腾,“叮铃铃”,“叮铃铃”的铃声由远及近,慢慢放大清晰,及至刺耳难耐,直至太阳穴都跟着那“叮铃”声一跳一跳时,突然“叮”地一声拔到最高,便戛然而止了。
顾恒只觉得胸口如遭一记重锤,一阵恶心头晕,刚想出声,就见杨言惨白了一张脸,一丝艳红已经挂在了嘴角。
杨言重伤未愈,魔音穿耳之下,最是受罪。
“杨姑娘!”
“阁主!”
顾恒与杨言身后的阿凉几乎同时低低地惊呼出声,却见杨言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摆了摆手:“一口淤血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哎呀,可不是嘛,就属下这么点微末功夫,怎么能伤得到阁主呢?”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气一路千回百转传了进来,“对吗,我的阁主?”
话音刚落,一双雪白的赤足就款款跨过了门槛,一步铃铛一响,两步蛮腰一扭,三步丰臀一甩……恨不能将裹在七彩薄纱衣衫下丰腴有致的身体拧成十八道弯,轻噘着两片红唇,乱飞了一双媚眼,百花谷谷主就这样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