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既然到了昆仑刑堂出面,刑堂对头发难的地步,说明无论是苍穹阵还是她的出现,对昆仑都是极大的冲击。
已经湮灭的,卷土重来。
这种危机,若叫她遇上了,第一反应也是不弄死不罢休。
云千寻意识到,苍穹阵在昆仑是一个禁忌,巨大的禁忌。
她怎么就来了昆仑呢?
飞升的时候,自然看不到对上的是哪里,飞上去了,才知道落脚何方。
仙界不止昆仑一个地方。若人间飞升,必然到昆仑,那么就不是飞升的问题,而是昆仑的问题。
结论就是:把控住飞升之路的昆仑,很可怕。
而她现在是昆仑的囚徒。
终于,云千寻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
她仰着头,无声地笑了笑。
囚我禁我,折我磨我,能奈我何?只要灵识尚在,就有得斗。
来人站定了,扯开了她脸上的黑布条。
云千寻笑意一收,道:“你来做甚?”
面前是个灰白头发的男子,眉目沉静,相貌不俗,正是那天妄太子。
乐无逸这一回总算有了太子的样子,衣冠齐整,气定神闲,仔细看的话,还透着一股很自然的倨傲。
他负手而立,微微前探,将云千寻的脑袋好好打量了一番——他也只能看到她的脑袋。
“你我之前虽是宿敌,如今到了仙界,也算两个老乡。作为老乡,本太子来看看你,不欢迎吗?”
云千寻道:“本帅当不得你的宿敌。本帅的出身、学识,都跟太子比不得,阵前位置不及太子高远,军中座次更不及太子尊大。所谓宿敌,指的是彼此宿命都堪与匹敌。你跟本帅,实在是对不上呢。”
乐无逸嘴角一抽,好费力才变出从容的笑意,道:“有道理。宿敌确实不对,该说死敌才对……”
云千寻道:“也不对。本帅还活着呢,你该不会是想咒你自己吧?”
乐无逸哈哈一笑:“怎么会!唉呀,想不到云帅竟然如此善辩,我还以为像云帅这样的铁血将军,都人狠话不多呢。”
云千寻懒怠跟他扯皮,道:“铁面放你进来,是让你夸我的?”
乐无逸道:“我来,其实是想问云帅一句话。”
他的目光刺着她,如剑锋寒光:“破国之际,云帅飞升,当真毫无挂碍?”
云千寻没有立刻应答,瞧了他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道:“你不也飞上来了?作为国破的一方,太子飞升,不是更可疑吗?”
乐无逸道:“由不得我。我注定是人间身陨,化灵飞升。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血战而死。但你不一样,胜果在望,你竟会舍得离开人间?”
云千寻冷笑一声,道:“何为胜败,何为存亡,你懂个屁。我的事,用得着跟你交代吗?”
乐无逸恼怒起来,道:“两国疆土万千枯骨,三万男儿血洒长空,不知云帅的飞升之路,是否如君所愿?”
云千寻愣了一下,醒过味来,敢情这废物太子把她做过的一切都当做她飞升的铺垫了?
怎么每个人都想在她伤口上插一刀?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真有诗意。出去后别忘了跟铁面说,让他帮你挑一挑你脑子里的人中金。”
乐无逸嫌恶地望着她,道:“希望你余生都这么快活自在。”
云千寻道:“不敢当。我也祝你武运昌隆。”
乐无逸拂袖而去。
云千寻认定:她跟某种叫做太子的人形废物,天然犯冲。
自古以来,王权继承者的培养方式肯定有哪里不对。
幸好,她不用头疼这种问题了。
云千寻对着黑暗等了许久,确认陈七真的不会出现了,双眼一闭,开始养神。
她只睡了一会,就醒了。听到沙沙的雨声,响彻丛林。
夜半骤雨。她靠在树丫上,头上的树枝搭着些蕨叶,挡住了雨。多亏了她未雨绸缪的习惯。
雨中隐约有些异响。
她警觉地望去,荒茂的丛林映入眼中,雨水打落的痕迹亮如晶丝。她竟看得这样清楚。
是了,云千寻忽然想了起来,她已得道飞升,如今旧地重游来了。
这是她年少时住过的天莱山。
她从树上跃下。昔日让她步步小心的森林,如今走来,如履平地。
循着动静,她飞上一座高崖,此处异峰突起,极峭极险。
风寒雨飘。崖上有人。
一名男子,布衣斗笠,拄着木杖。
他微微转身,浓眉星目,面容刚毅,神情很平和。
人间孤标,不问风雨。
云千寻脱口而出:“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