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国都新郑,在秦始皇扫平这片土地之前,仍然保持着作为国都的富庶繁华。
街市上大量的人来来往往,偶有马车驶过,尘土飞扬,沿街琳琅满目的商品从各家店铺摊位摆出来,小厮坐在客栈门槛上吆喝,三三两两的妇人们不紧不慢走过,颇富闲情逸致。
可惜,处于如此安逸状态下的人们,并不知晓他们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未来,真正知晓的人,往往每天都会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比如五世相韩的张家家主,韩国相国张开地。
“嗯......”
张开地陷入思考,良久,他再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你说你师从霸道机关术的掌门人公输仇,可据本相所知,公输家几年前便已向秦王效忠,你既为他的学生,本相怎知,你是否也心向秦国”
“师者,传道授业者也,老师和学生本为独立的个体,思想与志向何必一致,即使师出同门的人亦可效忠不同的君王,即使互为师生也需保有自己的观点,寻找自己的道路,在下的老师已选择尊重学生的决定,也请相国大人相信在下之诚意。”
“那你来本相这里,又是想要寻找什么道路?”
“天下之大,只想明确自己的位置。”
“在本相这里做一位小小的门客,便是你明确出的位置?”
“大人贵为相国,做大人的门客,并不‘小’。”
“......”
“在下有一见面礼,请相国大人过目。”
面前的年轻人将身旁玄色长盒摆上桌案,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一架模样巧致的□□。
“这架机关弩的发射速度与穿透力,是一般□□两倍有余,大人若有兴趣,可请一试。”
“这,便是霸道机关术”
“回大人,这只是机关术,霸道二字,还远远及不上。”
走出丞相府之后,常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再没哪场面试比这场更令人头皮发麻了,张开地虽已年迈,这么多年相国做下来,威严持重的气场却更加充足。
春秋战国,无数门客到达官贵人家门口毛遂自荐,原来最需要的是勇气。
尤其她这种,自己尚不敢确定自己几斤几两,却要让对方相信自己很有斤两。
回头重望一眼丞相府的牌匾,以后不知多长一段时间,她便要待在这里了。
想到数月以前,她还站在秦国的土地上,与今时今日目之所及全无熟悉之物的感觉实在反差太大,她心里涌起一阵哀戚。
唉,公输仇那个老头,怎么可能尊重学生的决定,允许她跑来韩国,他恨不得把她今后一生的精力都榨干来为他工作效力,方不负他培养她几年的光阴。
常久亦不曾想到,扶苏给她的玉,她那么快就用上了。
仅仅只是为了摆脱公输仇的纠缠和报复。
常久又想起公输仇望着她阴沉算计的目光,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绝对想过一巴掌打死她。
丞相府进来一位新门客,这本身不稀奇,乱世之中,七国凡有治世之野心的人都愿意广纳门客,张府里的门客,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了。
稀奇的是,常久的年纪是门客里最小的,她一来便引得八卦的众人猜忌:
这家伙何德何能,也可为相府门客。
当然,一部分得归功于张开地的沉默,他拿走了常久的□□,却并无示众的打算,也并未呈给韩王,常久的突出优点便因此没人知晓。
对此常久也没说什么,既然不打算将□□广为军队所用,肯定是为了留着自己用。
至于为什么,后来常久才恍然大悟,如果公开使用,那么某个人便也会拥有这样的武器,张开地并不想让某个人也拥有。
新郑下起了雨。
雨线细密轻盈,如针线般从空中坠落,溅起的水花细小得难以察觉。
大地一点点被浸染湿润,石砖染成深灰黑色,仿佛墨水泼出来的。
行人步履匆匆地走着,整个街道笼罩于朦胧烟雨中。
常久撑着油纸伞走过长街,她衣服果然穿少了,凉风灌进衣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回忆起曾经和公输衍冒雨飞奔过的街道,似乎比她脚下这条街还长。
可当时她一点也不觉得路长,反而是现在,她觉得脚下的街道无比漫长。
你要离开这里
常久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声音。
“你要离开这里,为何?”
“想去寻找一些东西,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其实很早以前就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下定决心了,是么。”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顺利的话几个月就回来了,困难的话几年也有可能。”
“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
“恳请公子出面帮我求得老师的许可,我自己去说的话,老师不仅不会答应放我走,还会打断我的腿。”
那枚玉佩扶苏并没有收回去,常久依然记得当时扶苏的反应。
他背身良久,一语不发,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细细斟酌。
常久以为等不到回答了,他却转过身来,俯视跪在地上的她:
“有一个条件。”
他冷漠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待你归来以后,为我效力。”
常久一脚踩进了水坑里。
见鬼。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瞎了吗,这么明显的坑也能往里踩。
雨依旧下不停。
常久加快步伐,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