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声时,太阳尚且懒洋洋地睁不开眼,小河村的村民们在薄薄的晨雾里已经收拾妥当,打开门扉,迎着朝阳出工了。
简贞和婆婆随着一群老老少少向黄河岸进发。这一群人,老的怕已过古稀之年,少的有好几个趴在娘亲背上,还在睡梦中,他们还是婴儿,正做着属于他们的美梦。这些人从村子的各个角落涌向村口,彼此间问候交谈,就如齐齐整整的一家人,此刻这小村充满了人间烟火,与简贞前两日见到的神秘的宁静判若两地。
刚出村口,就看到昨晚的那位中年人站在祠堂的台阶前,手撑着一把锄头,似乎在等人。从他面前过去的村民们都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中年人回应着每一个人,不时还摸摸年轻人的头,拍拍同年人的肩。
等到简贞和婆婆走到跟前,他关心地询问婆婆:“昨晚睡得可好?“眼睛却看向简贞。
婆婆一瘸一拐地,脚步却不缓慢,此刻她慢下来,一把拉过简贞扶着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中年人手中
“孩子,这是四伯。“老人没有回答中年人的问候,有些迫不及待地向简贞介绍对方。
简贞顺从地向对方点头行个礼;“四伯早。“
虽有些唐突,对方握着简贞的手,就像一位家中长辈见到晚辈,随和地回应:“孩子,你早。“,接着他转身指着一位跟在身后的小伙子,向简贞介绍;”这是我儿子。“
简贞正要和他问好,不想婆婆插话补充道;“这是六哥。“
刚叫了四伯,现在又是六哥,恍惚间,真像和家人在一起。
简贞不明白婆婆为何这等着急让她攀亲道故,但一日一夜相处下来,蕙质兰心的她早就看出来,这婆婆把她认作某位故人之女,只是自己会和这四伯,六哥是什么关系?婆婆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一个村住,又有家族祠堂,也许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正想着,婆婆和四伯又忙着向简贞介绍了一堆家人,什么五伯,八叔,二哥,三姐,对于从未拥有如此多家人的简贞来说,这些称谓太难,太拗口了,但她竟神奇地记住了每个人,和他们的长相。
一通乱叫,简贞既喜又悲,喜的是,无论真假,自己仿佛也有好多家人了,即便母亲与外祖父在世时,他们也只有三人相依为命,悲的是,她不知道这些“亲人“到底是谁,说到底,真实的世界里,她还是孤身一人。
看到简贞忽喜忽悲的表情,四伯关切地说道:“孩子,不急,你会慢慢弄清我们是谁。“
四伯的儿子六哥外向热情,他主动说道:“我们村很少有外人来,你来了,就是我们的贵客。”
四伯瞪了儿子一眼,不许他插话,又向简贞说道:“姑娘,我们这个村子乌栖一枝,何是大姓。大伙久居乡野,性格都朴实热情,你也别见外。”
突然,红婆婆插话:“孩子,你姓什么?”
“简,大道至简的简。”
“是父姓?”
简贞一愣,长久以来,从没人问过她,她的姓是来自父亲,还是母亲。是呀,普天之下,无论子女,沿袭父姓,这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简贞的世界里,没有父亲,而她从母姓这一点,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大逆不道,但从小到大,没有人质问过,身边的人们仿佛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今日,红婆婆的这一问,简贞有的触不及防,她小声地说:“我母亲姓简。”
“简,大道至简,何为家国!”红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每一道纹路都透出万般的不甘。
倒是四伯一脸淡然地说道:“我等小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道就是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家园不遭匪人抢掠,即是安。”
红婆婆点点头,一路不再说话。
简贞默默扶着红婆婆跟随着众人,婆婆的眼角,如此清晰的湿润着,一颗眼泪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为什么,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婆婆,总是眼含泪水。她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没有老伴,没有子女,残疾的左脚,却不甘人后。
还有那位四伯,虽然脚穿草鞋,粗布衣衫,皮肤也如老农般黝黑粗糙,但谈吐举止却是斯文得体,眼光中闪动着文人雅士的智慧。他的儿子六哥,相貌举止也如父亲般彬彬有礼,行动间透着灵气。这是一座奇怪的村子,和一群奇怪的村民。
浩浩荡荡的人群终于抵达岸口,众人不再啰嗦,拿起工具开始了新的一天。简贞和婆婆,四伯,六哥一起将一车土运上河堤。
四伯身材高大,四肢有力,他在前面拉车,婆婆在一旁扶着车沿,简贞和六哥在后面努力向前推,四人齐心协力,非常顺利地来回好几趟。
忙碌了半天,大家累得喘着气,擦着汗,要喝点水,稍事休息。简贞和六哥一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经过半天的时间,两人已经非常熟悉,彼此间配合也很默契,现在坐在一起,自然打开话匣子。
毕竟是年轻人,两人不像两位长辈,说话问简贞,从哪里来,要去哪里。简贞诚实地回答他,也问了他很多话。
简贞最诧异的是,为何全村老少起早贪黑,毫无怨言地出动修堤,她问,
“是官府强行摊派徭役吗?“
六哥想了一下:“是,也不是。从前,官府每年修堤,黄河每年泛难,各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其实,谁真心治水,谁装模做样,我们黄河岸边人心里清楚得很,可有什么法。”
这时四伯递过来两碗水,接上